七月十五日夜渡河(3 / 3)

一直到後來,我才懂得這個世上要對一個不相幹的人好,是件特別不容易的事。

曾經的同學朋友,隨著生活軌跡的不斷改變,和睦與友好成了日後彼此照應的潛台詞,若無必要,點個讚已是極大的朋友情分。

生活忙碌而疲倦,如飛速衝向目標的離弦之箭。城市仿佛巨大的魔方,諸般變化,眼花繚亂,終了,依然規規整整。

忽然,一陣狂風,火焰放肆地舞著。一對中年夫婦沉默地燒著紙錢,女人低聲默念,男人起身對著火光發呆,屋裏的孩子站在門口看,男人轉身趕他們進去,嘭一聲關上門。

已經能看到食堂的燈光了,我手上拿著一盒土豆泥,一直等到傍晚確定不會下雨,才跑去菜場挑土豆,搭配新鮮的奶酪製成,步驟十分簡便。新鮮的土豆剛煮熟便迫不及待地一口口吃,不撒鹽一樣好吃。

一輛倒車的小貨車堵在人行道上,上上下下幾個人,我等了又等,實在不願繞來繞去,從僅餘的一點地方像個雜耍演員般通過。那司機橫了一眼後視鏡,繼續跟人打哈哈,沒完沒了地扯著閑話。

拉上卷簾門的店鋪邊,一個男孩站在門口發呆,手上拿著打火機,他父親大約剛下班,推著電動車,邊推邊嘀咕,一見他便道:“發什麼愣,幫我扶好。”男孩很快過去幫忙,他父親檢查了一遍,沒發覺有什麼問題。屋裏的女人伸出一隻手來,說:“蚊子都進來,在幹什麼?”

“爸,奶奶走了一年了。”男孩忽然說。

他父親愣了一下,“哦”了很長一聲,沒有話說。

男孩又道:“不準備些東西給她嗎?”

那父親被兒子問住了,隻是“嗯”了幾聲點頭。屋裏女人見父子倆久不進屋,站在門口張望,說:“在外麵喂蚊子嗎?”

男孩垂著頭往屋裏走,那父親對妻子說了幾句,女人哦了一聲,道:“我提前了一天,事情都做好了。這小子不知怎麼了,前兩天忽然跟我說,想去給奶奶掃墓。我說清明不是去過了嘛,沒事去墓地不好。等到冬至再說吧。”

那父親便沒再說什麼,停放好電動車很快進屋關上了門。

我等得實在不耐煩,另一邊一個推自行車的人繞來繞去無法通過,氣得跟司機理論。那司機回了幾句,紋絲不動。又有幾個行人被擋住,兩邊的人不耐煩地數落起司機,於是,司機緩緩地發動起引擎,小貨車晃晃悠悠地掉頭。周圍的人趕緊讓開,我也退開到邊上,恰好站在那間卷簾門店鋪的屋簷下,聽見男孩對父母說:“奶奶生病時跟我說,以後不要想她,要聽話,不開心的時候就去劃船。她以前常帶我搭船出去玩,去哪兒都是搭船,比車還方便。”

“奶奶生在海邊,從小在船上做事,她跟爺爺吵架後,會一個人大晚上開船出海,什麼人勸都沒用,等她從海上回來,氣就消了。”他父親緩緩道。

“爸,暑假越來越無聊了,沒什麼地方是我想去的。”男孩說完,起身走去房間,房門關上。

小貨車發出一個刺耳的噪音,劃破夏夜的靜謐,來往的行人快速地走過,那司機隨時準備把車停回原地。

我抱著土豆泥,趕緊走了過去。忽然想起來,隔壁奶奶的女兒們前兩天都回到家裏,買菜做飯,一桌人熱熱鬧鬧地聚在一起,照顧隔壁奶奶的女兒女婿依然住著,現在照顧著他們的老父親,勸他好好考慮回鄉下生活的事,盡管鄉下空氣好,萬一生病也不方便。老人似乎觸景傷情,鐵了心要去鄉下過。第二天一早,女婿送來火車票,兒女幾個一路送老人上了火車。

店門口的小予正在打電話,看到我時對我揮了揮手,我對她示意了下手上的食盒,她笑吟吟地點頭。

深夜報社食堂開店並不久,我來過幾次後,熟稔得自由自在。有時回家,穿過熟悉的巷子,我卻越來越陌生,那些曾經住在那裏的人,一個接一個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