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還有喜歡你的人,那些不重要,”我想了想,道,“不是太重要。”
葉茱萸笑了笑,道:“每個圈子都有很多無奈的事,我覺得自己還算幸運,不需要別人特地來捧場、增加人氣,現在安靜做自己的事。我不喜歡遺世獨立的那種清高,我壓根不是這種人,可是他們呢,在自己的小圈子裏拚命巴結、奉承,對市場很脫節,像出土文物一樣,還是那種特別不值錢的。初看是古物,至少得有好幾百年吧,再一看,蓋滿了弘曆的蘿卜章,結果還是弘曆自己的。”
我沒忍住笑了出來,周圍兩個在談論畫的人轉過頭來看了看我和葉茱萸。
“我喜歡有點清高,這樣的作品至少讓人覺得有誠意,而不是渾水摸魚的投機取巧,是花了心思在上麵的。但我不想重複前人,這是無論如何也比不上,根本不是能力或天賦的問題,而是時代過了,想要傳承下去就必須改變。我們喜歡的偉大藝術家,在他們那個年代都是標新立異的先驅,他們是當時最時髦、前衛的人物,我們憑什麼守著死物不知變更,卻還認為這是最好的,比起他們來,抱著死物都該腐朽,消失。所以,我的態度是兩邊都不討好,幹脆點,等他們把我除名前,我先自己走人。”葉茱萸說得有些激動,仿佛藏在心裏很久的話終於痛快地說了出來。
我讚歎了一聲,說:“能將新與舊有趣地結合起來,是很花心思的。我現在喜歡一樣東西,比較看重是否有趣,人也好,作品也好,都是如此。有趣,讓人體會到花了心思的熱愛,是真的想把這件事做好的鄭重,就像你說的,清高之人的誠意,真正清高的人在骨子裏,表現在作品上和細節上,而不是故作姿態要人看到。”
葉茱萸若有所思,目光盯著拍賣人手上的一幅畫作,問:“你覺得這幅怎麼樣?”
我看了一眼,畫上是一幅地中海風情的水彩畫,說:“很多相似的類型,調色很好看,掛在家裏也不錯。”
“嗯,”她點了點頭,“你會買嗎?”
我又仔細看了看,說:“這個類型的畫是練習作品嗎?看起來都差不多,如果我想買一副掛在家裏,我喜歡與眾不同的,不需要過於討好的感覺,而是精巧,讓人咂摸不休的。”
葉茱萸點點頭,緩緩地說:“這幅畫是我畫的。”
我啞口無言,為自己的話感到羞愧。葉茱萸不在意地說:“這也是我心裏想的,我討厭四平八穩的東西,好像擺在什麼地方都合適,卻又在什麼地方都可有可無。文藝是不能量產的,即便是凡·高的畫,當被大量地運用在商業上,外界對他就缺少了神秘感。”
“可他的畫依然是天文數字。”
“市麵上出現的真跡極少,這是原因之一。”
“你想好要成為哪個類型的書畫家了?”
“‘家’我從未想過,”葉茱萸自嘲地笑了起來,“我要找到自己獨特的風格,且這種風格是別人模仿不了的,獨屬於我自己。但我又不想看到,隻有我孤芳自賞,我看不慣很多東西,但還是不願放棄與世俗、膚淺達成和解。”
拍賣會將近尾聲了,展架上放著一幅壓軸畫,一匹奔騰的駿馬。
葉茱萸上前仔細看了一遍畫作,走回來說:“線條很漂亮,畫的作者我在畫廊見過,喜歡戴一頂瓜皮小帽,抽煙鬥,年紀不大,煙齡不小。”
我忍住笑,說:“你的評價很與眾不同。”
黑駿馬最終以五位數被人拍走,葉茱萸撇了下嘴,道:“真不錯—我們去吃點什麼吧?”
“真值錢啊,”我回味了下拍賣價,又讚歎了一聲,“好。”
葉茱萸佯裝失望地直搖頭,道:“去報社食堂吧,我好想吃布丁。”
“那麼值錢—”
“巧克力布丁,布丁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