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昊天承下盤古消失後的意誌,開始啟萬物靈智。昊天需要幫手,去了西王母的洞裏,難得強硬的請走了東王公——作為交換,他將擁有瑤池的昆崳山——這處永生不敗的仙境送了西王母作洞府。
西王母覺得不虧,也就沒再為難。倒是東王公默不作聲地瞧了她一眼,讓她莫名心虛。
再後來女媧與伏羲造人,四神護天地,三皇誕生。三皇誕生,地麵越發生機盎然。昊天決定要在盤古劃分天地後,再次劃分世界。人神妖魔,各居一方,互不侵犯。
因他劃分世界,幽冥誕生了。
羅浮應天地意誌而生,而後天地間方才有了所謂的“生死輪回”。死亡不再是西王母記憶中的飛灰湮滅,而成了起點。
羅浮和她座下的陵光神君交好,她便也端著杯酒去問這位在她心裏劃歸為“盤古遺腹子”的小弟:“我死了,歸不歸你管?”
羅浮和昊天他們都不同,他更像當年的西王母,壞脾氣而且目中無人。他說:“你們這些老怪物,我懶得管。死了就是灰飛煙滅,自己小心點。”
西王母有些遺憾,又不遺憾。
幽冥是因盤古對於死亡的恐懼而生,她又不懼死,故而不遺憾。但新鮮事瞧不了,所以又有點遺憾。
幽冥誕生後,昊天於天至高處,承天命封五方天帝,五方天帝支撐起了世界,就像盤古當年希望的一樣。
再然後,太陽星和太陰星各司其職,湯穀裏也住了一堆三足金烏。燭陰的使命結束了,就像西王母曾經的夥伴一樣,一個接一接消亡於天地間,回歸混沌。
西王母去見了燭陰。
燭陰吐息,睜眼瞧著她,最後蹭了蹭她的手心,便永遠的閉上眼。這一次它閉上眼,天地沒有再迎來黑暗。
西王母有些唏噓,卻又覺得燭陰純粹由盤古的精血誕生,幾乎算是盤古生命的延續,就這麼死了,有點兒浪費。她便抽了燭陰的髓骨龍筋,想回去給自己磨一把劍。
昊天說魔界那些承自混沌妖魔而生的小輩們不安靜,不服氣天庭管轄,希望她走一趟。她那把鞭子用了百萬年,早就膩了,正缺一把趁手的武器。
西王母覺得燭陰不會怪自己,她抽了筋骨就走,卻在走的刹那聽見微弱的鳴叫聲。
燭陰死了,但就像盤古身死留下他。他死了,留下了虺。
西王母看著那條小黑蛇很久,久到這條蛇叫聲都開始微弱起來。她歎了口氣,心想抽了人家父親的骨,好歹也要回報一二。她把小蛇塞進了袖子裏,帶回了自己居住的瑤池,丟給了羽嘉。
羽嘉是龍鳳之母,對於照顧燭龍的後裔應該十分順手,西王母這麼想著,交得甚為爽快。
那條小蛇看著她,眼睛黑漉漉得,偶爾也會讓西王母想起小時候的東王公。隻是東王公從小就安靜又自持,他生得晚,性子卻最穩,讓西王母照顧的非常沒有成就感。燭陰的兒子就不一樣,他會撒嬌。
那時候混沌留下的妖魔還有些認不清形勢,四處為孽。西王母不常在瑤池,她更多時候,是在外麵幫昊天打架。
有時一打幾百年,回來了,會發現小蛇變了一個樣。最誇張的一次,羅浮封印了十萬惡鬼,她斬了四凶。回去一看,不得了 ,蛇長翅膀了。
那時候西王母才想起來,燭陰的兒子不是蛇,是龍。
虺是盤古精血所化,身帶雷電,是條雷龍。昊天讓他繼承了雷澤,封他為雷帝。虺似乎有些不高興,但他沒有發作。
後來漸漸沒架打,西王母窩在家裏喝酒玩鳥,虺被賜予了雷澤,卻常來尋她。
西王母一時二時還接待,到後麵便覺得煩,徹底隨他去。隨他去了,虺反倒很高興。
直到後來有一天,八百年不見麵的東王公從碧海經過瑤池,來看了她。她惦念著花敗了能重開,積極請他吃酒,甚至請他往昆崳山的每個角落都走一走——西王母總覺得自己住進來以後,這山都沒有以前漂亮了。宴席散後東王公離瑤池,往天庭以眾仙之首的身份,麵見第一批神仙。虺卻變得不太對勁。
西王母不甚在意,直到她這位一年都說不了一句話的同僚又有次路過,見著了已然成年的虺,提醒了她一句:“虺是盤古精血,這意味著他是現今最後一位混沌之子,你小心些。”
西王母不解其意,她道:“虺是昊天封的雷帝,以此來看,他算不上是混沌之子。”
東王公靜默了一瞬,與不遠處的虺打了個照麵,對方衝他挑釁一笑。麵對這位雷帝泛著金色瞳孔,東王公什麼起伏說:“但願如此。”
但東王公確實提醒了西王母。
西王母難得離了瑤池,先去了一趟雷澤,又跑了一趟魔界,最後去找了昊天。
她在湯穀看著昊天養三足金烏,過了會兒才道:“你還記得盤古死前的話嗎?”
昊天撥動金烏羽毛的手頓了一瞬,他回頭,眸光叵測。他道:“如今魔界裏留存混沌血脈的家夥們都被你打怕了,很是安靜。我想父神的話,也許是杞人憂天。”
西王母搖了搖頭:“他從不做恐嚇直言,即使死前生了憎懼,他也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
“混沌孕育了他,但他卻劈開了混沌。他撐開天地,逼得混沌隱遁。但他也說過,混沌因他隱遁,也會因他而歸。”西王母說,“我去雷澤,雷澤裏混沌的味道很重,我殺了很多混沌裏生出的東西,我熟悉那味道。”
西王母的手擦過自己的嘴唇,似乎在回憶味道:“皮厚難吃,而且腥氣重。”
昊天:“……”
昊天正為天地規則忙得焦頭爛額,沒空去理解西王母的美食經。不過混沌的事情,他和西王母是唯一的知情人,西王母提了,他總要查。
可還沒等昊天查出個究竟,天地便先出事了。
南帝消亡。
西王母知道他們終有一天會死,但她覺得最後死的一定是這塊石頭,怎麼會是他先死?
五帝難得齊聚,昊天沉著臉動了日晷,羅浮查了轉輪台。
最後昊天道:“他被開了七竅。”
南帝的誕生,是為了平天地,化濁氣。故而盤古創造他的時候,隻想著要能永久的定住天地,所以沒有給他形體,也沒有給他五感。
南帝從未提及的心願是親眼見一次天地,感受一次微風,聽一次鳥語,嗅一次花香。
他也從未和任何人說過,直到他遇見了虺。
虺全然由盤古精血而生,沒有五感的南帝將他當成了盤古。他渴求父神賜予他形體,虺應了,便為他鑿開了五官。
南帝被啟了七竅,他看見了藍天白雲,感受到了清風拂麵。他聽到了鳥語和花香,甚至嚐到了苦澀的鹹味——那是他的眼淚。
下一秒,被開啟了七竅的南帝便驟然消失於天地之間。就像羅浮說的那樣——他們死了,隻能飛灰湮滅,回歸於天地間,輪不到他管。
南帝一死,五帝空缺。天立刻傾了一塊。
眼見天要傾倒,昊天以為這是混沌要歸的信號。怕得立刻去斬了巨鼇之足撐天。女媧也知茲事體大,不得不將人類先擱置一旁,而飛身補天。
天塌了,這個信號仿佛給了魔族刺激。
妖魔鬼怪傾巢而出——世界創造的速度甚至比不上他們毀滅的速度。所有人都將此當做了信號,混沌要歸了!在盤古死後的九百多萬年,南帝終於死了,平天之石崩潰——再也沒有什麼能壓住混沌了!
西王母不得不過回幾百萬年前的日子。
她提著劍跳進洪水裏殺魔,以幾身暴戾之氣定水——狠厲地羅浮都不想和她待在一塊。
可東王公卻陪著她。
她清掉一處,人類治水,東王公便令那一處極快的恢複生機,短短數日之間,竟將損失要挽回大半。
就在五帝都鬆了口氣,覺得這次算不上大意外的時候。
——真正的意外來了。
虺出現了,他的利爪抓住了女媧,脅迫昊天退位,由他繼位,承天道。
雷帝道:“本君才是盤古血脈,爾等不過隻是我父造物,有何臉麵居於本君之上!?”
隨著他的話音剛落,被混沌浸染的雷澤之民披堅執銳,眼神之凶煞,倒比西王母在蠻荒的時候見到的還要更狠上三分。
她側頭對東王公道:“喊他們閉上眼。”
東王公回首,目光中不解。可昊天聽見卻立馬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讓女媧閉眼。
東王公起先不懂,當西王母含著笑意,一腳踏上洪水波濤,一把龍骨劍一劍斬殺了三千雷澤之民——鮮血與碎屍從雷雲上稀稀落落的掉進洪水裏,羅浮一邊罵一邊將這些屍體趕緊清滅,免得落地生根,再生出別的東西。
東王公仰起頭,西王母已經一腳踩上了雷雲。她第二劍直接砍斷了虺的一爪,接住了臉色蒼白的女媧。
雷澤之民的血染透了她的衣服,濺滿了她的臉。
她將女媧拋給了伏羲,而後方才有一搭沒一搭抬起了眼,淡聲問著已有了燭陰大小的虺:“燭陰有沒有告訴你,這麼和姑姑說話,是要被揍的。”
西王母是在盤古對終結混沌永日不得消停的廝殺與凶鬥的希望中誕生。那時候的盤古年輕,尚帶著一股生於混沌中的厲氣,故而西王母便也繼承了他的全部殺意。就像後來昊天給她定位的神格之名一樣,她就代表著盤古屬於混沌那部分所有的好鬥與殘忍。
她是戰神,是天之厲。
虺那雙如同日月般的眼睛盯著她,其上翻湧出極大的情緒,西王母莫名便覺得他在掙紮,而後虺收兵且退。五帝便也初鬆了口氣——除了羅浮。
羅浮脾氣本來就陰晴不定,這下可好,年紀尚小的他直接罵昊天有病,送虺雷澤,拱手幫他將雷澤養成了混沌大本營——雷澤子民善戰,西王母一劍殺三千個,她難道能殺三千萬嗎?
西王母說:“我能。”
羅浮譏誚道:“你若是真的厲害,便想辦法處理那些洪水中的屍首。雷澤子民已經異化,混沌的血脈對盤古的天地能產生多大的汙染你們比我清楚。我一次處理得了三千個,抱歉,我處理不了三千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