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不是一滴血落下就能被岩漿蒸發的蠻荒,你現在殺一個,他們落地能演化出兩個。如今洪水肆虐,天地隱有交疊之勢,天地若是交疊,混沌可就真的來了。而我們之中可沒人能揮動斧子再劈開。”
昊天想了想,詢問西王母:“直接殺虺呢?”
西王母看著自己的手,斬了虺那一劍後,她的手抖至今。
她道:“恐怕不行,我在被天道警告。”
她看向昊天:“你承天道,應該也收到警告了。”
昊天眸色加深。
天道天道——所謂天道,也不過是天地分後,由最初始的世界意識而定下的規則。
可最初始的世界是什麼呢?昊天與西王母都曾經以為是盤古——因為這世界便是盤古用自己而打造的。可當虺出現,攜帶著被他汙染的雷澤之民,兩人突然反應了過來。
最早的世界不是盤古,而是混沌。
混沌生盤古,可以說盤古曾是混沌的意誌,混沌正麵的意誌。正麵的意誌用了一萬八千年孕育盤古,由盤古剖開天地,混沌被迫撕裂。而那些隻懂得在內部廝殺的凶惡怪物,便作為混沌的負麵的意誌而生。盤古想終結他們,說到底是想殺死自己的陰暗麵。
盤古臨終前說,自己生了憎懼,恐壓不住混沌。
他這句話的意思,昊天和西王母都理解錯了。不是他鎮壓著混沌——而是他想說,自己生了負麵的心緒,負麵的混沌會得到滋養——他死後的天地間法則,未必全然由他掌控了。
如今南帝消亡,天崩一角,人心是最恐懼害怕的時候——這些盤古死前誕生的情緒,無疑更大的催化了混沌藏於天道中的負麵。
現今的天道怕早已不是盤古的意識,而是混沌在做主了。
它對這個世界不能產生直接的影響,卻能對五帝這些由盤古誕生的家夥們加以牽製。虺乃是燭陰之後,最有可能殺了他的就是西王母,而若是西王母投鼠忌器動不了,那天地便要由著“天道”的意思,回歸於虛無,回到盤古未醒時的可怖模樣了。
昊天麵色發白,他承盤古的意識、承天道方為中央天帝,他是最無能為力的。
即便是西王母,她當年說出自己是半個混沌之子,可以斬殺混沌的話時——也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混沌會通過盤古臨終前的那點負麵,悄無聲息地滲入進天道裏。
羅浮沉默了很久,他開口道:“昊天,你承天道。你覺得……天道棄了你,歸於虺的可能有多少?”
昊天一驚,他思忖一瞬:“你說虺身化天道?”
羅浮道:“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天道庇護它的原因。哪怕混沌占了上風,天道說到底仍有盤古意誌。盤古意誌仍在,你尚且未入魔,天道憑何警告於你我?”
“除非我們在做的事情,是斬天道,是在弑父弑君。”
世界不允許你殺他,你難道還能殺了世界嗎?
西王母想,為什麼不能。世界又不需要意識。
西王母看著自己的手,她說:“不錯,我斬了他一劍,心神俱震,似乎我要殺的不是燭陰的兒子,而是我的父親。”
昊天的臉色難看極了,他道:“如果虺身化了天道,那他就是比我還要接近於父神的存在。他今天說的話,反而倒都是實話。他是天道,該立於我之上。”
西王母聞言,將龍骨劍橫在了膝上。她漫不經心的說:“混沌也是盤古的父親,可盤古還是撐了一百八十萬年,直到天地永分。弑父弑君,他早做過了,我們有什麼不能做的。”
她看向昊天:“不提東華與羅浮。你和我,當年可是應過的。”
昊天看著西王母,想起她當初的話。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三次不行就同歸於盡。
昊天道:“宣陵光來,她是朱雀,是天地四神,與天道也隱有感應。讓她看一眼虺,若虺真是天道,這反到給了我們機會。”
昊天頓了頓,看向西王母:“無論結果如何,天罰都是在的。我提醒你,如果你斬了天道,怕是自己也活不成。”
“你如果活不成——”
西王母瞥了昊天一眼:“想那麼多做什麼,你知道我就活不了?活不了再說。”
昊天:“……”昊天被噎到沒脾氣。
陵光神君到後,身化天地間於天道感應,她肯定了羅浮的猜測。虺不知因為何故,祈求了上天,被混沌響應,已身化天道了。
羅浮嗤笑一聲:“斬天道,也就你想得出來。”
西王母平靜似水,她對昊天道:“它是我養的,責任在我。但雷帝是你封的,所以你也有責任。”
“就按照當初約好的那樣,你找他,我殺他。”
“如果一次殺不了,就殺兩次,兩次殺不了,就同歸於盡。”
昊天震懾於她的話,說不出拒絕,隻能按照她曾經說的那樣。他來謀劃,西王母執行。
如果虺是天道,那天道有了形體,反倒給了他們機會。天道不讓他們活,他們便也不讓天道活。
昊天估算了虺融合天道後的實力——殺了他對於西王母而言不算最難的事情,最難在於之後的天罰。
“殺兩次。”西王母道,“我撐不了一次,那就分兩次承受。”
“一次打崩我的神格,我一半的元神。等我修養兩千餘年,剩下的一半元神,也夠用了。”
羅浮撐著下巴看了一會兒,覺得可行,他道:“但你無法轉生,我掌管死亡,可不管重生。更何況你隻剩下一半元神,我沒辦法。”
西王母想到了另一個掌管生的人,她看向東王公。
而從頭到尾都隻是旁聽,因為並不司戰,而從未被他們當做戰力看待的東王公卻在這時候拒絕了。
他說:“我不同意。”
西王母看向了他。
東王公毫不回避地看盡了她的眼裏,他問:“你如果挺不過一次怎麼辦?羅浮救不了你,我也救不了你,你會灰飛煙滅。”
西王母道:“殺一次虺,要不了我的命。”
東王公說:“是嗎,殺他不用我信。再加上天罰呢?”
西王母不擅長說謊,所以她以沉默應對。
東王公道:“我不同意。”
西王母皺了眉,她說:“東華,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要胡鬧。”
真正的小孩子,羅浮笑了一聲。
他饒有興趣的看著這兩人開口道:“他說的沒錯,你要當真死了,連灰都剩不下。你不怕嗎?”
昊天聽見了羅浮話,像聽見了笑話。
他對羅浮道:“你生得晚,怕是不知道。當年父神隕落,生出憎懼,萬靈哭嚎,我也心下惻惻。隻有她還冷靜著,毫不知何為憎懼。”
“你問她害怕,她從來不知道害怕是何種情緒。”
西王母沒有反駁。
可東王公卻道:“我害怕。”
這個當年被她從洞裏提出來、被鯤堵在家裏差點就被吃掉的家夥,這個被她抓回了洞裏替她照顧花花草草將近萬年也不變神色的家夥,竟然在幾百萬年後,說他“害怕”。
被她問“你會哭嗎”連回答都奉欠的家夥,一個見她拔劍麵不改色的家夥……竟然會說“害怕”。
原來他不是永遠都能冷靜,也會恐慌的嗎?
西王母的心忽然便柔軟了些,她說:“我不會死。”
東王公問:“萬一呢?”
西王母道:“如果出了萬一,你就救活我。”
東王公看著她。
西王母道:“你來消弭這個萬一,我撐不下去的時候,就由你撐下去。”
“我將我的性命,全數交托給你。”
陳寒看著,她能瞧出東王公的痛苦。
可在天地麵前,痛苦算什麼。
——你我皆不可退,但你我皆可棄。
——你必須撐下去。
西王母靜悄悄的出現於陳寒的身前。陳寒看了看她,她看了看陳寒。
陳寒道:“我罵了他,說他狼心狗肺。”
西王母笑了笑。
陳寒道:“是你狼心狗肺啊,所以毫無底線。你明知道他喜歡你,你卻逼他撐下去,送你去死。”
西王母眯著眼,她又笑了笑。
陳寒歎道:“你是我啊。”
她伸出手如同鏡麵一樣觸碰到西王母的手掌。
對方的身形像是一汪水,被她一碰即漾。
陳寒抵上對方的額頭,她輕聲道:“我知道,你喜歡他。”
西王母將東王公擄走,一方麵是貪戀生機,另一方麵就隻有她自己知道。她確實不懂憎懼,卻是最完整繼承了盤古對於世界之愛的子嗣。
她那麼執著的斬殺天道,一方麵是為了天地不錯,更重要的……則是因為天道要混沌歸來,首先滅絕的會是“生”——
昊天以為她不懼死,是因為不懂憎懼,卻不知她早已生出憎懼。
她也憎懼著、害怕著有朝一日,墨發束冠的青年會如同燭陰一般消散於天地間。她再也沒法等著他路過昆崳山,掐著時機去劫了他,迫使眾仙尊崇的東王公不得不立於她的瑤池花海,小住上幾日,一點一點讓瑤池變得越發生機盎然。而她隻需遠遠的站著,叫他一聲,隻等他略一側首,便能瞧見漫天霞光。
她正是因為憎懼,故而不畏死。
西王母的影像如水波蕩去。
陳寒輕聲道:“我也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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