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靜猶不服氣,拿自己的醫術、孫穆的人情練達、寶釵的經營頭腦、黛玉的錦心繡口、以及柳依依飛簷走壁的身手做例子,說世間大凡男兒能做到的,女兒也能做到,但寶釵仍搖頭道:“世間如你我般的女孩兒,又能有幾人?便是我,也不過是迫於無奈罷了。若能安居後宅之中,寄情風花雪月,安享歲月靜好,又有多少女兒家願意舍棄安逸富貴,在外頭衝鋒陷陣呢?世人所謂重男輕女,也不過是因了外頭有能耐的男子,遠比有能耐的女子多的緣故。”

正說話時,鴛鴦突然衝了進來,二話不說,跪在地上就哭。眾人皆一臉莫名,驚疑不定。須知自鴛鴦投奔女兒穀以來,姚靜秉承眾人平等的理念,刻意淡化主子、奴才的稱謂,隻盼著眾女孩活得自在些。似鴛鴦這等心高氣傲的女孩,如今卻如此模樣,難道她受了什麼委屈不成?

寶釵連忙扶鴛鴦起來,仔細問時,方知官差已經押著賈政、賈璉等人往極北流放之地而去,賈府裏賈寶玉每日裏瘋瘋癲癲,說些有的沒的話,全然不管事,管家大權落到了賈環的手裏。這賈環從小和趙姨娘一起生活,格局最狹窄不過,因嫌府裏開銷大,四處倒騰未尋出幾兩銀子的家用,再加上想起從前不得誌時候鳳姐不曾給趙姨娘母子倆好臉色看,故而竟然起了壞心思,想把王熙鳳的女兒巧姐賣到別人家裏當童養媳。平兒受王熙鳳臨終前托付,哪裏肯依,奈何王熙鳳的親哥哥、巧姐的親舅舅王仁從旁一力攛掇,平兒一個人孤掌難鳴,眼睜睜看著他們把巧姐搶走了,如今也不知道賣往何處。平兒悲痛欲絕,整個人差點發了瘋,正巧鴛鴦對賈家的事情頗為留意,知道了消息,故而匆匆趕進城來,求孫穆她們拿個主意。

孫穆聽鴛鴦如此說,也是大吃一驚,感歎道:“雖說人窮誌短,也想不到探春姑娘那般的人品,竟然會有這樣的親弟弟。”又道:“若論財力,我們拿銀子去贖巧姐,倒也不難,隻是如今京城那麼大,如何才能打探得她的下落?”

黛玉在賈府時,頗得王熙鳳照顧,聽聞王熙鳳死後,她唯一的一點骨血居然如此遭遇,心中惻然,下意識望著寶釵,念著寶釵素來足智多謀,希冀或有良策,但轉念一想,又覺得如同大海撈針,卻又往哪裏找去?無異於天方夜譚。

黛玉正惆悵間,寶釵卻已經開口道:“這個倒不難。既然是賣做童養媳了,定然要有中人從中拉纖保媒。不若尋幾個中人打聽打聽。”想了想又道:“記得有個綽號叫做王短腿的馬販子,很講義氣,行事也頗爽利,不若喚他來問問。”想了想,先吩咐人將賈芸請來,眾人一起合計。

賈芸說:“薛姑娘說的有理。這王短腿我也曾聽說過,為人最義氣不過的,道上也吃得開,我從前和他打過幾次交道,這事就交與我辦好了。”其實自榮國府敗落後,他常顧念著昔日恩情,上門照拂一二,奈何榮國府如同一個無底洞,裏頭的公子哥兒們、太太姨太太們個個嗷嗷待哺,賈芸隻覺得財力能力有限,不足以應付,嚇得也不敢去了,私下無人之時深以未曾盡心為憾。

賈芸小時候家世已經敗落,常和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門道是最精熟的。他出了姚家門,先買了酒和菜,請了醉金剛倪二、馬販子王短腿等人到家裏,結結實實吃了一頓,末了,將求他們幫忙的意思給說了。那王短腿尚未說話時,醉金剛倪二已經是拍著胸脯打包票了。倪二素來以放高利貸為生,江湖習氣頗重,身邊稱兄道弟的人也多,過不了幾日就打探出來,巧姐竟然被人幾次轉賣,最後落到了妓院裏,被老鴇當做未來的頭牌養著,每日裏又打又罵命她學些吹拉彈唱,思量著將來等巧姐長大後名動京城財源滾滾的主意。寶釵等人托了王短腿和倪二再三上門說合,足足使了一千兩銀子,才堪堪將巧姐贖出,更不帶回賈府,卻養在鴛鴦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