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靜看見寶釵就笑道:“我從前常為這些女孩子的命運感慨不已,如今有你襄助,我們各自竭盡所能,總算是功德圓滿了。”

寶釵道:“自然卻是比從前要好太多了。不過,女兒家的命運,便是嫁人生子,亦不能斷其終身,恐怕隻有蓋棺論定了。這些女子性格各異,誌趣各異,有的心灰意懶,打算獨身終老,我們便引導她們學些安身立命的本事;有的仍想著嫁人生子,過安穩日子,我們便該為她們攢一份嫁妝,做她們的娘家人,在她們受婆家欺負的時候,為她們出頭。仔細說來,路還長著呢。”

“說的是。似我這樣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細細想來,恐怕惟有讀書習字,尚可勉強塞責一二。我欲主動請纓,當個教書先生,教這些女孩子們識文斷字的本事,隻求薛姑娘肯收留,容我有片瓦遮頭,不知道可否如願?”黛玉也遠遠地走過來了,一麵走,一麵笑著說道。

寶釵不由得眼前一亮,對黛玉的讚賞又多了幾分,道:“我正愁著該如何開口,想不到你自己想到了。”

黛玉微笑道:“不過,女孩子家若想著嫁人生子,這主持中饋的本事,一時少不得的。這些便該由你來教授了。”

寶釵聞言,不由得展望前景,頓覺前途一片光明。姚靜卻在旁邊歎道:“我原本想著同你談論些正事,想不到……哎,眼睛快被閃瞎了,我原不該來的,我成了個多餘的人了。”

寶釵和黛玉不能盡解姚靜話裏的意思,卻都莫名有些赧然。寶釵便問姚靜:“甚麼正事?”

姚靜正色道:“我想著,看這個勢頭,惜春姑娘早晚也是要往這裏來住的。到時候這裏就更熱鬧了。隻不過咱們算來算去,卻還少了一人。”

黛玉聞言,好生奇怪,想了一回,道:“莫不是湘雲妹妹?”蹙眉搖頭道:“她也是個命運多舛的,好容易嫁到了衛家,據說頗為和美,不想衛家公子犯了事,一並被捉進去了,尚未定罪,就死在獄中了。她在衛家立誌守寡,怕是同我們無緣了。”

姚靜道:“不是她。”想了想頓足道:“難道你們忘了那位長公主不成?”

黛玉心中微微一沉。她隱隱覺得那什麼長公主對寶釵有覬覦之心,故而一向不喜歡她,聽姚靜這般說,飛快接口道:“那位長公主確實提攜寶釵不少。不過,前些時候我聽說她身邊的親信,都是天理教的反賊。她被朝廷問了個失察的罪名,如今不知道軟禁在什麼地方,生死未卜的。這皇家的事情,可大可小,縱使心存惻隱之心,也要量力而行,莫要折損了自己。”

寶釵道:“你放心,我不至於如此魯莽。”又道:“說起這位來,我倒替她想了個主意,隻是如今尚施展不得,總要再熬一兩年的光景。”

姚靜聞言笑道:“巧得很。我也替她想了個主意,也是需要拖上一兩年才見分曉。”

寶釵見姚靜這般說,也笑道:“如此說來,隻怕我們是一般主意了。”

黛玉在旁聽兩人打啞謎,忙出主意道:“既是如此,不如兩位都在雪地裏把各自的主意寫下來,由我裁奪,是否是所見略同,如何?”

姚靜素來是肯讓黛玉三分的,寶釵一向肯遷就黛玉,聽她這般說,自是都應允了。於是兩個人背了身去,各自用樹枝在地上寫了幾個字。黛玉端詳良久,搖頭道:“你們這啞謎,連我也猜不透呢。據我來看,隻怕不是同一個主意。”

寶釵聞言,連忙去看姚靜寫的字,笑道:“這回你卻是錯了。”又向著姚靜道:“她自和親而起勢,如今能再救她一回的,隻怕仍然隻有這和親了。”和姚靜互相對望一眼,兩人皆默默點了點頭。

原來寶釵在雪地上寫了一個“南”字,姚靜在雪地上寫了“和親”兩個字,所指的皆是南邊戰事。一年後南安郡王難免戰敗,屆時朝廷必定要尋人和親。原本南安太妃挑中去和親的人是探春,如今探春既然是北靜王的愛妾,自是不能了,若是那長公主能抓住這一機會,或許番邦異國,再闖一片天地,也未可知。

黛玉見寶釵和姚靜如此默契,似乎有事情瞞著她一樣,心中不快,卻不好說什麼,轉身就走。寶釵見狀,知道黛玉又開始耍小性了,忙快步走過去,卻無從解釋,隻得賠著笑說些閑話,黛玉愛理不理的。兩人在後廊一路走到前廊,黛玉方漸漸回轉過來。寶釵心中稍鬆,正要拉著黛玉的手說話時,突然間前院傳來喧囂聲,緊接著薛姨媽的大聲哭泣聲和夏金桂的高聲叱罵聲傳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