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自來到北靜王府之後,將她那善於察言觀色、審時度勢的本事發揮了個十成十,她善詩詞,明事理,知進退,對北靜王和北靜王妃都是小心侍奉著,故而哄得兩人十分歡喜,雖然因為國喪的緣故,探春連個小妾的名分都沒有,但闔府上下已經是把她當做開了臉、有位分的侍妾一般看待了。北靜王更是為了她,冒著激怒皇帝的風險從中斡旋,方保得榮國府賈赦、賈政、賈璉他們的性命,隻叫流放極北,已經是皇恩浩蕩了。

此時探春卻全然沒有半點北靜王府侍妾的風采,對著寶釵鄭重其事地拜倒,寶釵大驚,忙雙手扶起,追問緣故時候,探春方滿臉淚痕說,賈家當日得勢時,賈赦不知好歹,因看中了什麼古董寶貝,囊中銀錢不足,竟從他門生孫紹祖那裏借了五千兩銀子。孫紹祖當時是欣然應允,親自奉上銀兩,畢恭畢敬,不想賈家失勢之後全然變了嘴臉。如今賈赦已經被流放,孫紹祖仍不罷休,賈環被逼無奈之下,就想出父債女償的餿主意,硬要拉迎春嫁給孫紹祖,好償了這項債務。

“我背地裏使人打探過孫紹祖為人,知道此人狼子野心,生性最為殘暴不過,平日裏動輒打罵女人,又好色成性,不是良配。似二姐姐那樣溫良的老實人,若是帶了大筆嫁妝風風光光嫁過去,都未必能彈壓得住,更何況這時候是為人抵債的!還不定怎麼被孫紹祖看低。故而這樁婚事萬萬做不得。”探春嗚咽著說道。

便是探春不說,寶釵也是知道孫紹祖的。前世裏迎春因了賈赦的父母之命嫁與孫紹祖,結果受盡欺.淩,不出一年,便被□□至死。想不到如今許多事情變更了,迎春還是要麵臨這等厄運。

“既然如此,三妹妹為何不求北靜王爺出麵,調和此事?”寶釵問。

探春眼睛裏滿是悲哀,決然搖頭道:“此事卻是不成。王爺和王妃娘娘已經幫襯我賈家良多。最新最快更新,提供免費閱讀若是事事都去麻煩王爺,縱使我平日再殷勤小意,這恩情隻怕也漸漸消磨了,日後若有什麼要緊事,我如何開口相求?”

寶釵出得北靜王府,去尋姚靜等人商議的時候,神情嚴肅,步履沉重。

“探春已經背著北靜王爺暗中尋過那孫紹祖了,孫紹祖說看在探春的麵子上,說若賈府肯出八千兩銀子,他就將債務一筆勾銷。”寶釵道,“探春哪裏有什麼積蓄,她消息倒也靈通,知道我們在做海運的生意,故而求到我們頭上。茲體事大,若是應允了她,咱們這一年也就算白忙活了。故而我不肯輕易應允,總要問問大家的意思。”

“你這是什麼話?難道我姚靜,竟是個貪財的人嗎?”姚靜憤然道。

“女兒家的終身大事是一輩子的事情。若是有心無力也就罷了,既是有這個力量,卻當拉她一把,做多了善事,便是日後夜裏行路也安心。”前世裏劉姥姥肯傾盡家財也要救王熙鳳的女兒巧姐出風塵,如今些許外財,她自是舍棄得爽快。

“我知道姑娘是最善心不過的人,當日肯為我冒那等幹係。若非姑娘當日成全,此刻我還不知道在哪裏呢。如今若是姑娘因慮著怕分薄了我們的紅利而遲疑不決,豈不是我們的過錯?”香菱大腹便便,已臨近生產,眉目越發可親,透著一股悲天憫人之意。

“我心即如你心,又何必瞻前顧後?”黛玉看著寶釵的眼睛。

“若是把銀子直接與那孫紹祖,二姑娘仍舊留在賈家的話,隻怕從今往後又出這等事情,二姑娘依舊要受苦。想賈家既然能賣她一次,難道就不能賣她第二次?”鴛鴦道,顯然對賈家不顧臉麵賣了巧姐的事情仍然憤恨難平,“依我說,索性借了三姑娘的麵子,要賈家和那姓孫的坐在一起,大家談個清楚,我們與賈家八千兩銀子,叫他們當麵交給孫紹祖,了結此事,我們好接了二姑娘來,豈不幹脆利落?”

……

最後是孫穆和姚靜出麵,同孫紹祖及賈家交割清楚的。迎春被姚靜帶回的時候,尚且忐忑不安,待到看見寶釵、黛玉、妙玉、鴛鴦、平兒她們,終於把一顆心放回肚子裏,抱住寶釵失聲痛哭。黛玉忙遞了條帕子過去,與迎春拭淚。迎春接連住了幾日,才真正回過魂來,黯然說,她自幼親娘去得早,受人欺辱慣了,一向拿《太上感應篇》安慰自己,言說不爭即是爭,自己橫豎是侯門小姐,再落魄也不過在娘家熬幾年,待到了婆家,一切自然好了,想不到竟然到了這般田地!寶釵和黛玉連忙安慰她,寶釵還趁機勸她無事的時候做些針線活,一來派遣心情,二來也有立世之資。

正說話間,寶釵卻看見姚靜在梅花樹下遠遠和她打招呼,忙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