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輯 扁擔悠悠 一瓶芝麻胡桃粉(1 / 1)

第一輯 扁擔悠悠 一瓶芝麻胡桃粉

把黑芝麻和胡桃肉碾成粉末,和一些白糖或者冰糖,我們這裏似乎叫“芝麻胡桃粉”,那天母親把它送地來的時候,好像叫它“芝麻胡桃餡”。不管它叫什麼,反正這是一種對身體有益的營養品。

今年,父親在自留地裏種了些芝麻。我看到它們的時候,是在父母家的小院裏。院子西邊的水泥地上,排列整齊的芝麻稈安安靜靜地躺著。父親已經把它們從自留地收回來了。走近,彎下身子,我就看到了躲在芝麻蒴裏麵的黑色芝麻粒,它們似乎在探頭探腦,呼之欲出。果然,我輕輕一碰稈子,那些黑色的小不點就迫不及待地滾落出來。

那天傍晚,父親找來一張幹淨而寬大的塑料薄膜,把它平鋪在小院的水泥地上,然後把那些芝麻稈放到塑料薄膜上。當父親小心翼翼地用粗糙皸裂的大手捧抱起那些芝麻稈的時候,我的心忽然被什麼東西浸潤了,一下子變得柔軟而潮濕。此時,我仿佛看到了父親第一次忐忑而又笨拙地抱起剛剛出生的我;看到了父親歎著氣卻又充滿憐愛地抱起剛剛出生的我的妹妹;看到了父親驚喜而又小心地用那雙“勞動人民的手”抱起剛剛出生的我的兒子……

父親用一根木頭棒槌不輕不重地敲打著芝麻稈。當塑料薄膜上跳躍著越來越多的黑芝麻時,我說:“等會兒,我拿點回去。”父親說:“過段時間再來拿吧,還要叫你母親好好揀揀。這些細碎的雜物,還有這些白白的幹癟的芝麻都要揀出來。”

過了段時間我又去父母家時,母親正低著頭挑揀那些芝麻。母親抱怨著:“揀了兩天了,揀得我頭也暈了,眼睛也痛了。”我沒說什麼,也低著頭幫母親一起挑揀起來。沒過幾分鍾,我就沒耐心了,邊撫摸著脖頸,邊說:“揀這麼仔細幹嗎,又不礙事的。”母親笑了,說:“算了,還是我來揀吧。自己吃,能幹淨點就幹淨點。”這一回,母親還是沒有把芝麻給我,她說:“你自己又不會搞,還是我幫你磨好,你再來拿吧。”

還沒等我去父母家,母親已經把加工好的芝麻給我送過來了。那天正好是冷空氣降臨,我坐在打著空調的圖書館裏看書,母親裹得嚴嚴實實的,推門進來了,手裏提著兩瓶東西。我說:“這麼冷的天,什麼事啊?”她說:“給你送芝麻胡桃餡。”我說:“那不能天氣好點的時候送來?打個電話我也會過去拿的啊。”母親說:“你過去就不冷了?你父親前天就去街上找人磨好的。街上胡桃肉要一百塊錢一斤呢。本來昨天給你送過來的,昨天太冷,又想明天再過來,可今天你父親又催我了,說天一直冷你就一直不送去了?”說完,母親笑了。

母親告訴我:“大瓶的是芝麻胡桃餡,小瓶的是芝麻鹽(炒芝麻時放上點細鹽)。你妹妹那裏,下回也帶兩瓶過去。”

我打開那瓶芝麻胡桃餡,用湯匙挑了一點送到嘴裏。

母親問:“香嗎?”

我說:“香。”

母親問:“甜嗎?”

我說:“甜。”

母親又笑了。我卻說不出話,滿嘴的香甜和著將要溢出眼眶的淚水讓我硬生生地吞咽了下去。

2008年1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