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輯 懷念外婆 那條路(1 / 1)

第二輯 懷念外婆 那條路

正是春天時節。探親回家的友人用她的私家車載著我穿梭在329國道。我們從柴橋出發,去白峰看望一老同學。春風入懷,暖意融融,很是愜意。車子在平坦而寬闊的公路上瀟灑自如地展示著它的卓越風姿,躍入眼簾的便是沿途日新月異的景象。朋友的感慨不時響起:“真不敢相信,幾年沒來,家裏變化這麼大。對了,你還記得,咱們上初中那會兒相伴走過的路嗎?”我笑了,怎會忘記。

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我和她都在白峰中學上初中,而我們的家都在柴橋。平時我住在白峰外婆家,她在學校寄宿。那時候都是到了非回家不可的地步才回一趟家,因為當時的交通相當不便。車太少,人又太多。連買一張車票,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清楚地記得當時柴橋到白峰的車票是兩角錢一張;如果想坐車回白峰,都是母親在頭一天托了熟人說盡好話才買到的票,運氣好一點還有座位,運氣不好隻能站著擠著受罪了。悶熱渾濁的車廂裏此起彼伏的是謾罵聲、埋怨聲、尖叫聲、小孩的哭鬧聲。那些聲音讓人煩躁而又無奈。我隻是盡量縮著瘦小的肩膀,護著胸前的書包一路顛簸煎熬著來到白峰或者柴橋。每逢回家,母親和外婆總在兩處提心吊膽地擔心著我,直到看到疲憊的我出現在她們麵前,才會鬆口氣。

後來,遇到了她——當年的校友,現在的朋友。在互訴坐車的恐怖後,我們便約定不再坐公交車,改為步行。其實柴橋到白峰的這段路途對那個年代用雙腳作交通工具的人們來說並不算遠。咱們勤勞的父輩們經常拉著板車,挑著籮筐花幾個小時的跋涉來到百餘裏的寧波市中心,滿懷希望地想把他們沉甸甸的農作物順利地換成幾張薄薄的鈔票。那時候的公路都是沙石鋪就,腳踩上去,一顆顆小石子調皮地在腳底下磕著磨著滾著,好不安分。但是人們都習慣了。

我們當年就走在這樣一條沙石鋪就的公路上。這樣的公路算是好的了,畢竟下雨後,水會很快滲入地下,你隻要小心點不碰上那些坑坑窪窪,腳上便不會有太多泥沙光顧。

那條路上,我們翻過陡峭的北門嶺,也曾越過長長的廟嶺,更走過彎彎的羊白嶺小道,甚至不知疲倦地繞個圈從黃土嶺踏過。反正我們想從哪條路走,就從哪條路走。經常是這樣,剛出發時,我倆像快樂的小鳥,嘰嘰喳喳叫得歡,可是過不了多久,便不作聲了,因為沒多餘的力氣讓我們歡叫。於是悶聲不響地在腿上使勁,盡量在天黑之前趕到目的地。碰到天好,一路走來,翻山越嶺,大不了隻是一個土人,灰頭灰腦,沒什麼大礙。可是碰到老天爺一生氣,那突然而至的風雨便把我們害慘了。

記憶猶新的是一個秋天。天灰蒙蒙的,為了早點趕到白峰,我們自以為聰明地走上了平常不怎麼走的山間小路。沒想到,半路上忽然下起了瓢潑大雨,手上準備的傘根本沒用,那風可以把傘吹到天上去,我嚇得放開了傘,傘便跳到山溝裏了。風急雨大,周圍找不到可以躲雨的地方。雖然是下午兩三點鍾,天卻黑得嚇人,附近沒一個人影,隻有山林和農作物在風雨肆虐下發出沙啦沙啦的聲音。那天傍晚,當我像泥人一般出現在白峰村口時,正急切等候著我的外婆傻傻地瞪著我,直到我帶著哭腔喊了一聲:“外婆——”她才認出我來,一下子把我緊緊擁在懷裏……

“你怎麼了?”朋友打斷了我的回憶。我不好意思地揉了下眼,說:“車速太快,眼睛受不住。”她疑惑地看了我一眼:“瞎說。才幾碼啊?”我望了望窗外,已經到了目的地。我看看表,從柴橋街道“北出口”出發到白峰鎮隻用了十幾分鍾的時間。

我想問她,當年我們走這條路時,花費最少的時間是現在的多少倍。但我最終沒問。其實這樣的問題已經不必再問了。二十年間,許許多多我當初連想都不敢想的事現在卻無時無刻地在我們身邊以十幾倍,甚至幾十倍的速度發生著,變化著。不僅僅走完這條路的時間,也不僅僅是這條路的變化。

2006年5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