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輯 懷念外婆 七夕，用槿樹葉洗發
因為有了一個淒美的愛情故事，七夕，在許多人眼裏就成了一個美麗的日子。
在這個美麗的日子來臨時，我想起了一些七夕的習俗，比如用槿樹葉洗發。遺憾的是這種習俗已經漸漸地隨著歲月的流逝而消失了。
那天，我在一家美發店修剪長發。一位小夥子邊打理著我的長發邊說，如今像你這麼好的頭發已經很少見了。明知道他是客套式的恭維，但心裏還是挺美的。當時，我忍不住還說了句，要是你見過我年少時的頭發，那才是真正的好。年少時，在每年的七夕，我都要用槿樹葉洗頭發，這是外婆教我的。
如今，商場裏琳琅滿目的洗發液護發素令人眼花繚亂，電視裏的廣告鋪天蓋地，叫人不知選哪個品牌好。每次使用它們的時候，就是找不到當年用槿樹葉洗發帶給我的美好感覺。
小時候的我在外婆家長大。每逢到了七月初七，許多女人都要用槿樹葉來洗頭發。傍晚時分，我會挎上一隻竹籃子，蹦跳著跟在外婆身邊去采摘槿樹葉。記得鄉下有好多人家都把槿樹種植成一排排的，當作院子的籬笆牆，遠遠望去，星星點點的粉紅點綴著青翠的綠牆，煞是好看。槿樹並不高，我踮起腳尖，伸直手臂就可以碰到葉子最濃密的地方。種植槿樹的主人異常淳樸，看到我們，笑嗬嗬地招呼著，拉拉我的小辮，摘朵槿樹花插在我頭上；有時候一邊和外婆閑聊，一邊幫我們一起摘樹葉。
那個年代，我洗發就用香皂。外婆卻舍不得用香皂，除了用槿樹葉，她用得最多的是堿水——一種白色的固體，一塊堿水的價錢比一塊香皂的價錢便宜多了，而且能用更長時間。
第一次在七夕用槿樹葉洗發，是外婆幫我洗的。那天傍晚，我看著采回來的槿樹葉，很是好奇，這綠綠的小葉子怎麼能洗頭發呢？我見外婆先把槿樹葉放入一大盆清水中，輕輕地用手撥弄幾下，然後撈出葉子，說是把葉子洗洗幹淨；接著又舀了少許幹淨的清水，放入有槿樹葉的盆中；這時候，外婆一隻手扶著盆，一隻手有節奏地搓揉著槿樹葉，綠色的液汁從她的指縫間不斷地溢出來；漸漸地，綠汁上麵擠滿了白白的細細的泡沫。我忍不住伸出手指往那些泡沫戳去，手指觸到是涼涼的、黏黏的感覺。終於，外婆忙碌的手停了下來，她把那些已經揉得沒筋沒骨的葉子從泡沫裏撈了起來，又用力擠了幾下，此時，從外婆指縫間流出的汁液已經很黏稠了。當外婆把半盆清水倒入稠黏的液汁裏時，一盆綠瑩瑩的洗發水就誕生了。
外婆把我的長頭發解開放下來，把它們浸入滑潤如綠緞般的水中。頓時，一股清新芬芳的草香味直往鼻子裏鑽，一陣無限清涼的快意從頭頂直侵入我的五髒六腑，滯留在體內七月的酷暑也逃逸無蹤。
洗完頭發，我們坐在屋前的一棵大樟樹下，外婆一邊給我梳理頭發，一邊給我講牛郎織女鵲橋相會的故事。我仰著腦袋望著滿天繁星，尋找著牛郎織女，尋找著銀河，尋找著鵲橋……忽然想起一個問題，問外婆：“外婆，織女在今天晚上肯定也用這樹葉洗頭發了吧？”外婆愣了一下，然後笑著點點頭：“那當然。”於是，我也笑了，因為牛郎肯定會更喜歡用槿樹葉洗過頭發的織女了。
好多年前，外婆離我而去了；好多年來，我再也沒見過美麗的槿樹。
2007年8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