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輯 米蘭花開 第一天當老師
教師節那天，我很意外地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當我聽到那聲“江老師，節日快樂！”的問候時，我更是意外。正在疑惑之間，熱切的話語又從話筒裏傳了出來：“江老師，我是俞小敏，十四年前學前班裏的俞小敏啊！”霎時，記憶的閘門一下子打開了……
高中畢業後，一次偶然的機會，我來到了一所小學當起了代課教師，擔任學前班的班主任。開學第一天，我懷著異常激動而又忐忑的心情踏入了那間教室。也是在那一天，一位叫俞小敏的女孩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時候，學前班的好多學生沒有上過幼兒園，一下子來到這個嶄新的天地，感到又新奇又害怕。當我走進教室的時候，有幾個學生還拖著鼻涕掛著淚珠，膽怯地望著我。忽然，教室門口傳來一陣哭鬧聲，出去一看，隻見一個小女孩使勁抱著一位老人的腰，哭著喊著：“我不要讀書啦……奶奶……我求求你，我要回家啦……”那位老人急得臉色通紅，見到我不知所措。女孩發現了我，沒命地往老人身後躲，看到她這副模樣，我不禁笑了。小女孩可能看到我的笑容，不掙紮了，卻還是躲在奶奶的身後不肯出來。我過去蹲在小女孩身邊，掏出手帕擦起那張髒兮兮的小臉，說：“呀，原來是個這麼漂亮的小姑娘啊！可惜漂亮的臉蛋剛才都讓討厭的淚水弄髒了。”小女孩聽了，吸了吸鼻子，不哭了，卻還是戒備地望著我。我趁機拉住她的手：“你頭上的蝴蝶結真漂亮，是誰幫你紮的呀？”她看了我一眼，聲音低得像蚊子叫：“是媽媽……”我說：“你媽媽真能幹。你信嗎？老師紮得蝴蝶結比這還漂亮呢！”“我不信！”這句話她說得非常快。我又笑了：“不信？那午睡後，老師幫你紮，看看到底是誰紮得漂亮。”這時候，小女孩抬起頭望望她的奶奶，說：“奶奶，你和我一起在這裏讀書吧。”聽著教室裏的喧嘩聲，我有些急。這時，老人說話了：“小敏，乖，聽老師的話，老師還給你紮漂亮的蝴蝶結呢。奶奶回家給你做好吃的，下午奶奶很早就來接你了。”我也趁熱打鐵：“你叫小敏，是吧？裏麵這麼多小朋友都想看看漂亮的小敏呢，就讓他們看一下好嗎？”她就是俞小敏，在我當教師的第一天就讓我傷透腦筋的小女孩。
那天早上，好說歹說，俞小敏終於磨磨蹭蹭地進了教室。在全班學生麵前，我違心地誇獎了俞小敏，沒想到，她經不住我的誇，出乎意料地端坐在座位上了。學生們安靜下來的時候，我逐個點名互相認識，點到“俞小敏”的時候，她清脆而響亮地喊了一聲：“到！”我微笑著向她點點頭，還不忘讚許一句：“大家都要像俞小敏同學這樣喊，看她多精神！”我發現女孩小臉蛋紅撲撲的，坐姿更端正了。
為了親近學生，我不按教材上課，而是先給他們講了一個童話故事——《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講完故事，我讓學生們踴躍發言，說說自己聽完故事後的感想。俞小敏也舉手了，她說：“江老師很像白雪公主的。”我聽了一愣，問她：“為什麼說江老師像白雪公主呢？”她紅著臉，吞吞吐吐地說：“因為……因為……老師的頭發也是長長的。”我聽了心裏挺開心，故意逗大家：“你們說，老師像不像白雪公主？”全班學生異口同聲：“像——”我看到俞小敏那雙晶晶亮的眼睛裏充滿了自信與驕傲。
那天中午，孩子們午睡後，我正在整理教室。這時，俞小敏跑了過來：“老師，你幫我紮一下蝴蝶結吧？”啊，我差點忘了這事。於是，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幫她梳了漂亮的小辮，還紮上了那對鮮豔的蝴蝶結。我在幫俞小敏紮蝴蝶結的時候，旁邊圍了好多女生，她們眼裏都是羨慕的眼光，嘴裏還嘖嘖讚歎著，這讓俞小敏更加得意了。
放學時，俞小敏來到我身邊，似乎有什麼話要說。我蹲下來，對她說：“小敏，奶奶馬上來了，老師和你一起等她。”她點點頭，笑著看著我。我問她：“你有什麼話和老師說啊？”她還是笑著，忽然一把捧過我的腦袋，在我耳邊悄悄地說：“老師，您真像我的媽媽。”
雖然我僅僅當了一年的學前班老師，但那是充滿快樂的一年，尤其是當老師的第一天，俞小敏在我耳邊說的那句悄悄話讓我終生難忘。十四年後的一天，我接到俞小敏的電話時，也像當年一樣，眼裏濕潤了。
2007年9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