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夜裏風聲極大,窗欞被夜風吹的嘎吱作響。
夜已深。棲鸞殿裏靜靜的,側台上的燭火散著光暈,顏漪嵐靠在棋塌邊,她的右手執一枚黑子,垂手放落棋盤間。
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在這樣靜謐的夜裏,顯得尤為的急促和清晰。
“殿下。”碧鳶言語間,已經走到了顏漪嵐的身邊,她的麵色沉靜,低聲道:“東宮夜裏遇了刺客,瑩夫人在繡春閣裏遇害。趙統領搜查了整個宮殿一無所獲,雖說刺客異常狡猾,武功也極高,但是趙統領部署嚴密,理應不會讓刺客溜走。因此,他懷疑是有人暗中接應了刺客。”
顏漪嵐聞言,連眼睛都沒抬,她的嘴角噙著一抹謔笑,道:“趙航手下那麼多人,加上我暗中部署在東宮的眼線,這麼多人都抓不住一個刺客,光是找個理由就妄想著能夠推脫了麼?”
碧鳶跟隨顏漪嵐多年,自然知曉顏漪嵐這番話的意思,她並不多談,隻是一徑稟告道:“聽趙統領說,刺客最後一次出現,是在太子妃的昭翎殿後院,隨後便不知所蹤。”
“真是聰明。”顏漪嵐不置可否地稱讚了聲,笑道:“如今東宮雖說戒備森嚴,但是以她的本事,殺了人後完全可以全身而退。這麼大費周章地將禦林軍引去昭翎殿,實在不像是她一貫的作風。”
碧鳶心口一緊,道:“殿下的意思是,她是故意把人引去昭翎殿,想要暗中將殺害瑩夫人一事嫁禍給太子妃麼?”
顏漪嵐並不回答,她隻是微眯著眼望著眼前陷入僵局的棋盤,執子入盤。
碧鳶微蹙了眉,問道:“殿下可是猜到刺客的身份了?”
“難得太尉身邊養了個聰明人。”顏漪嵐說著,伸手撿掉棋盤中的死子,燭光下,她的眼裏一片冰冷。“可惜,留不得了。”
薑凝醉這一夜裏睡得不踏實,寅時剛過,便被殿外一陣嘈雜聲吵醒。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再無睡意,隻好匆匆起了身。
知曉薑凝醉起了,綠荷端著水盆走進來伺候她梳洗,瞧著她一臉的倦怠,想必也是沒有睡好。
昨夜宮裏出了這樣的大事,崔瑩死了,刺客又沒有抓著,東宮霎時人心惶惶。綠荷雖然平日裏大大咧咧,但是遇上這樣的事,也難免害怕,因此一夜坐立不安,連眼都不敢合上。
薑凝醉瞧出了綠荷的疲憊,也並未讓綠荷過多伺候,她聽著殿外的響動,問道:“外麵怎麼如此熱鬧?”
“瑩夫人一走,繡春閣裏的丫鬟太監便沒了去處,所以太子命人把繡春閣收拾了,然後再安排下人們差事。”
薑凝醉聞言,目光不自覺地落在昨日褪下的那件沾血的衣衫上,“瑩夫人的死,確是刺客所為了麼?”
“嗯。”綠荷悶悶地應了聲,道:“聽人說,刺客一刀封喉,下手又快又狠,瑩夫人怕是連痛都不曉得,就這麼咽了氣。”
死得無知無覺,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薑凝醉又想起那日見到的崔瑩,眼神裏透著幾分楚楚可憐,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下手害她的時候卻沒有半點愧疚猶豫,想來也是個不認命的人。如今就這麼死了,好像這宮裏的人,一個個的命都如此輕賤,活著不覺得自在快活,死了也沒有多少可悲。
“娘娘待會可有什麼安排?”綠荷替薑凝醉梳著一頭及腰長發,手法熟練地綰發。
安排?
薑凝醉順著綠荷的話想了想,緩緩笑道:“我有些想念小世子了...”
“那待會奴婢派人請小世子過來?”
“不必,我親自去一趟就好。”薑凝醉收回視線,目光裏淌著意欲難明的光。“順道去看看側妃。”
薑凝醉剛出了昭翎殿,看見顏君堯的貼身太監張世全正領著一眾宮女太監走遠,她默默地駐足看了看,認出了那日隨著崔瑩一道來她殿裏的欣兒,隻見她的臉上神情麻木,眼裏沒有半點悲傷,有的隻是對於未來的忐忑和無奈。
薑凝醉看著看著,突然發現人走茶涼,也不外如是。
這般想著,薑凝醉不覺地伸手裹緊了身上的狐裘披肩,卻仍舊覺得冷。宮中險惡萬分,誰也說不準在未來的某一天裏,她會不會也如崔瑩一樣,不明不白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