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漪嵐生平第一次誤了早朝,從不缺熱鬧的皇宮裏,又一次炸開了鍋。上則文武百官議論紛紛,下則宮女太監也跟著湊起了熱鬧。
一時間,關於顏漪嵐無故罷朝的原因,朝廷上下推測不斷,流言四起。有人說顏漪嵐定是肩傷惡疾複發,也有人說是太子從中作梗,其中另有玄機。眾多傳言裏,其中最靠譜、也是最為荒誕香豔的,無疑是有關於薑凝醉久居鳳儀宮這一說。
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自古紅顏多禍水,多禍水啊。隻是未曾想,身為顏國威風凜凜的長公主,不僅生有男兒誌,還有著一顆男兒心,如今更是金屋藏嬌夜夜笙歌,連早朝都耽誤了。這可如何是好!
這些傳言,顏漪嵐自然都聽到了。薑凝醉默默聽著下官的稟告,一張臉冷若冰霜,顏漪嵐倒是樂得不行,險些沒笑岔氣去。
薑凝醉涼涼地看了太妃椅上的顏漪嵐一眼,雖然早就知曉顏漪嵐沒個正經的性子,但是卻沒料想她隨性至此。如今朝廷上上下下為了她不上早朝的事情而議論紛紛,她卻仍舊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好像什麼都可以當做笑料談資,一笑而過。
本想說些什麼責怪顏漪嵐此時的漫不經心,但是想起昨日夜裏的那場歡愉,又覺得這個時候不論說些什麼,都透著若有似無的曖昧。如同是在故意提醒顏漪嵐,昨晚的她們究竟是多麼纏綿。
想著,薑凝醉心頭一片滾燙,她抿了抿唇,道:“長公主還有心情玩笑?”
“不然我該昭告天下,我與你昨晚的情難自禁麼?”
聽得顏漪嵐沒臉沒皮的話,薑凝醉擺手遣退了前來上報的內官,隨後她將手裏溫度正好的暖爐遞給顏漪嵐,語氣雖然不善,但是動作卻是溫柔至極。“如今宮裏怕是人人皆知我住在鳳儀宮裏,長此以往,必定會招來流言蜚語。”不理回顏漪嵐的戲謔,薑凝醉移回打量她的視線,平靜道:“我該回東宮了。”
本來薑凝醉住在鳳儀宮的事情一直藏的隱秘,可是如今經過這麼一番口耳相傳,這件事眼看著已經藏不住。為了不招人話柄,薑凝醉無論如何也不能再繼續留下來。她畢竟還是太子妃,就算她不顧念自己的身份,也不得不顧及顏漪嵐以及旁人的目光。
薑凝醉的擔憂顏漪嵐怎會不知,她不著痕跡地打量著薑凝醉,隨即說道:“一切,等太子來了再作定奪。”
聽聞顏漪嵐提及太子,薑凝醉移開的目光重又落回顏漪嵐的身上,半晌,才說道:“母後昨日已經將一切告知太子......”
“我知道。”顏漪嵐靠著太妃椅,輕輕淺淺地閉了閉鳳眸,不知她心裏想起了什麼,她突然笑道:“太子會來的。等他這幾日想明白了,他一定會來的。”
或許太子這些年並不了解顏漪嵐,但是薑凝醉知曉,顏漪嵐一定對於太子了若指掌。畢竟是一母同胞的姐弟,斷了骨頭還連著筋,薑凝醉沒有理由懷疑顏漪嵐這一刻的決定。
似乎是在刻意回避顏漪嵐,自那日顏漪嵐與顏君堯不約而同沒有上朝之後,往後的好幾天裏,顏君堯都以病故為由,遲遲沒有出現在朝堂之上。就這麼沉寂了好幾天,顏君堯終於如顏漪嵐所料想的那般,幾番踟躕地踏進了鳳儀宮的大門。
銅鶴香爐裏繚繚地散著檀香的芬芳,顏漪嵐站在燙金流蘇後麵,一身鳳衣如火般耀眼。也不知道這麼站了多久,她緩緩地轉過了身,看著流蘇珠簾之後垂頭跪著的顏君堯,滿目靜默。
記憶裏那個總是喜歡跟在她身後喚她皇姐的弟弟,如今已經長得比她還要高了,肩膀也已經比她更加寬厚,她還記得他那雙向來驕傲奪彩的雙目,裏麵總是閃著耀眼俊朗的光芒。如今這雙眼睛卻緊緊盯著地上鋪著毛毯的地磚,像個做錯了事滿心等著懲罰的孩子,遲遲不敢抬起頭來與她對視。
這幾日顏君堯將自己反鎖在屋裏,所有與皇姐朝夕相處的畫麵猶如景色一幕幕倒退,每每想起那日母後對他說的那番話,他的心裏就是一陣震撼和挫痛,即使過去了這麼多日,那種恍然的徹悟和疼痛,卻不減反增,可是他除了悔恨,什麼也彌補不了了。
“起來。”
伸手拂開眼前的燦金珠簾,顏漪嵐的聲音伴著步伐緩緩而至,不消半刻,她就已經來到了顏君堯的身前,低聲道:“你是未來顏國尊貴的皇,膝蓋怎能如此軟弱?”
顏漪嵐如此自然地說出這麼一番話,曾幾何時,這些都是以前顏君堯最最盼望聽到的,而如今他隻覺得心扉頓痛,說不上來的苦澀,連半句話都答不上來。
看見顏君堯不肯起來,顏漪嵐也不再多說,而是越過他往大殿外走去,輕道:“你隨本宮來。”
顏君堯不解顏漪嵐這句話的意思,也不知曉他會帶自己去哪裏,但是還不等他多問,顏漪嵐已經推開了沉重的殿門,往城門外走去。顏君堯不解其意,卻也顧不得那麼多,隻是起了身追著顏漪嵐的身影走去。
等到顏漪嵐停下腳步的時候,高聳的城牆已經近在眼前。顏漪嵐不說話,她先行一步,踏著城牆邊百級的台階步步而上,她的步伐並不快,但是每一步都走得很穩。顏君堯看著眼前一步之遙的背影,她身姿妖嬈而從容,緋色的衣擺一下一下地掃過地麵,背影堅定,始終不曾回頭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