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1 / 2)

夜色如墨,隔在綿密的雨裏,越發顯得漫無邊際了。

薑凝醉在沉雁閣外抖了抖濡濕的裙擺,她伸手解了身上的披肩遞給身後的青芙,隨後屏退了所有人,隻身一人走進殿內。

沉雁閣裏靜悄悄的,偏殿孤零零地點了一盞燈,越朝著內殿走近越是漆黑,薑凝醉轉過屏風,看見顏漪嵐半倚在斜榻上,靜靜地閉目而寐。

不覺地放輕了手腳,薑凝醉慢慢走過去,昏暗的視野裏,什麼都看不分明,獨獨顏漪嵐的那張麵龐清晰印在腦海裏,就連她此刻是什麼樣的表情,薑凝醉都能清清楚楚的想象得到。

有的東西需要用眼睛去看,而有些東西,是記在腦子裏的,根本無需眼睛去辨別。

逐漸習慣了昏沉的內殿,視線也開始能夠視物,薑凝醉默默看著顏漪嵐睡著後的容顏,發覺顏漪嵐熟睡的時候比平常看起來要溫和得多,倒有幾分人畜無害的味道,這麼想著,薑凝醉不覺地有些好笑,心裏又不免有些心疼。

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對你傾心相待的呢?

夜幕之下,薑凝醉的眉眼不複以往的淡漠,摻了些許柔軟,黑白分明的眼裏淌著盈盈的光,她從來不知道,光是單單這樣簡單的凝視一個人,都能讓她忍不住生出想要天長地久的念頭。

薑凝醉還記得,一開始遇見顏漪嵐的時候,她妖嬈,她戲謔,她高高在上,她也不可一世。薑凝醉是打從心底不喜歡這樣的顏漪嵐的,她自認自己足夠自持冷靜又循規蹈矩,在她的世界裏,顏漪嵐是絕對不能理解的存在。

可是漸漸地,越是深刻的接觸,越是留下刻骨銘心的印記。顏漪嵐這個人,寫滿了故事,渾身上下似乎都藏著令人解也解不開的謎。她是風情萬種睥睨天下的長公主,但是她的骨子裏竟是那麼的溫柔,又那麼的寂寞。即使明明知道她的溫柔相待不是為她,但是她卻不可製止的吸引,無法自拔的淪陷。後來她才知道,在心動的瞬間,所有的冷靜和理智都不及顏漪嵐眉眼裏的一點柔軟笑意。

顏漪嵐溫柔,卻也寂寞。是了,她如何能不寂寞呢?她沒有朋友,也從不輕易信任任何一個人,朝堂之上亦隻有臣子而無盟友,她擔荷著這天下人的誤解和微詞,卻沒有機會為自己辯解。她風華絕對,眉眼繁華,但是她的骨子裏卻寂如枯骨,寫滿滄桑,似乎她這個人就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說得清的。

薑凝醉想起刺客襲來時顏漪嵐的冒死相救,想起她們這無數日夜的朝夕相處,想起顏漪嵐一次次溫柔戲謔的對待,莫生的情緒瘋狂滋長,等到薑凝醉意識到的時候,已經再難自拔。

也許顏漪嵐所有的溫柔終究不是為了她,但是卻也已經不再重要了。

我愛你這件事,歸根究底,不過是我自己的一點癡心妄想,從來與你無關。

心裏的念頭百轉千回,發覺自己也會有這般庸人自擾的一天,薑凝醉默然移開注視顏漪嵐的視線,她往後退了幾步,取下屏風上的披肩,彎身輕輕蓋在了顏漪嵐的身上。

俯□的瞬間,薑凝醉能夠更加清楚地看見顏漪嵐臉上的任何一處輪廓,所有的表情在瞬間被放大,薑凝醉手裏的動作怔了怔,她突然在這一刻想要伸出手去觸一觸顏漪嵐的臉龐。

遲疑地伸出手,薑凝醉慢慢朝著顏漪嵐的臉龐撫去,指尖剛剛觸及她額間的碎發,但見顏漪嵐已經睜開了眼,兩人的目光毫無避諱地撞在了一起,薑凝醉一時間猶如被抓了包的小偷,觸了電般的慌忙站了起來。

“你醒了?”

顏漪嵐向來極難入睡,偏偏睡眠還很淺,薑凝醉放低了聲音,邊起身想要走去燭台點燈,邊輕聲問道。

薑凝醉的聲音是她自己都不察的溫柔,顏漪嵐微微挑了挑眉,想笑,卻發現肩膀疼得厲害,看見薑凝醉起身要走,她伸手拉住了她,道:“過來。”

薑凝醉正想要退開去燭台邊點燈,手心突然被人暗中握住,耳畔傳來顏漪嵐清淺的話語,薑凝醉心裏微微一驚,低頭看見顏漪嵐在黑暗裏依舊明亮的鳳眸,她站在原地想了片刻,最後依著顏漪嵐的話坐到了她的身邊。

薑凝醉始終記掛著自己之前的糗相,所以麵對顏漪嵐難免有些不自在,不免出聲道:“傷口還疼麼?”

以往薑凝醉的聲音雖然很輕,但是總透著不近人情的冷淡,但是今日她的語氣裏分明淌著柔軟,聽上去格外的溫和。

顏漪嵐鳳眸輕睨著薑凝醉,漫不經心地揶揄道:“真該讓史官把你這一刻的神情記入史冊裏,語帶柔情,目含惻隱,在你這張臉上當真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景。”

每次但凡顏漪嵐不願意正麵回答薑凝醉的問題,便總是會用揶揄帶過,因此,薑凝醉並不理會她的無心戲謔,隻是蹙眉看著她,半晌才冷冷問道:“到底是什麼教得長公主這樣,受了天下人的誤會也不去辯解,痛得狠了也不肯承認,把所有的傷痛都當做笑談?”

握住薑凝醉的手微微一頓,顏漪嵐的笑容凝在唇邊,眉眼間含一點動容,抬起頭望向薑凝醉時卻又是一副旖旎笑顏。“你是在心疼我?”

“長公主誤會了。”薑凝醉麵無表情地說著,起身想要抽出被顏漪嵐握在手心的手,道:“倘若長公主都不懂得心疼自己,我又何必去操這一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