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2 / 2)

似是被薑凝醉的話戳中了心事,寧皇後歎了口氣,道:“長公主的心思,哀家如何不知?她在哀家的宮外站了多久,哀家的心就疼了多久。但是先帝在世之時,曾經對哀家親口說過,若他百年之後,不希望看見顏家的子孫們自相殘殺、相互迫害,哀家作為先帝的正妻,又如何能夠眼看著長公主違背先帝的遺願而包庇縱容呢?”

寧皇後說這番話時,聲音顯得冰冷且蒼老,其中隱隱約約掩藏著提及顏漪嵐時的疼惜無奈。有時候或許一個人的外表尚且可以迷惑人心,但是內裏的衰敗,是無論如何也掩藏不了的。

薑凝醉在這一刻,或許多多少少能夠明白些許寧皇後的苦心,她不僅是一個母親,更是一國之母,她有她的無能為力。想著,薑凝醉低聲道:“長公主之所以會這麼做,是為了太子。”

“哀家明白。”寧皇後笑了笑,道:“哀家還明白,這件事與太子的側妃有關。”

薑凝醉的眼裏難掩驚愕,她抬頭望向寧皇後,遂又垂下。本以為寧皇後並不知曉池蔚與柳浣雪之間的隱情,卻不想她早已悉數洞察,薑凝醉垂著頭一徑的沉默,這個時候,或許唯有沉默才是最好的應對方式。

“如今池蔚的身世在朝廷上下鬧得沸沸揚揚,到底是誰策劃走漏的風聲,其實早就不重要了。凝醉,你知道現在什麼才是最重要的麼?”

薑凝醉斂目道:“最重要的,是長公主的威望。”

“沒錯。”寧皇後看著薑凝醉,眼裏微微露出一絲欣慰和讚賞,道:“如今朝中上下都在等著長公主接下來的行動,若是長公主殺了池蔚,那麼有心之人便會說長公主不顧念手足親情,眼裏沒有容人之度;可若是長公主不殺池蔚,那麼天下人又會說長公主包庇皇親國戚,公然藐視王法。不論長公主怎麼做,都必定會遭到天下之人的非議。”

“其實這件事,是有辦法能夠妥善解決的。隻是普天之下,能做到這件事的人,便隻有你一人。”寧皇後微微一笑,將桌幾上的一枚刻有翔鳳圖案的令牌扔到了薑凝醉的身邊,道:“凝醉,就讓哀家好好看看,你們薑家對於長公主究竟有多麼忠心。”

天氣不知何時又下起了綿綿細雨,四處一片霧蒙蒙的,壓得人喘息不來。

青芙抬頭看著眼前沉重的地牢大門,又扭頭不安地看了眼薑凝醉,低聲道:“娘娘,咱們...當真要進去麼?”

凝醉,哀家希望你能做長公主身邊的一把刀。斬盡她身前的所有荊棘,殺盡她所不能殺的人,一切阻礙她與她作對的事物,隻管去砍去殺,前有你姐姐衝鋒殺敵,如今換你成為她的左臂右膀,做她手裏最好的那把刀。

想起她離去之時,寧皇後聲音冷凝的那一番話,薑凝醉轉頭看向青芙,輕聲道:“若你還有機會見到長公主,替我告訴她一句話。”說著,薑凝醉低頭看著手裏的那枚令牌,眼裏最後的殘念褪去,隻留下一片寂淡。“這個太子妃,我怕是不能再做了。”說罷,薑凝醉動作再沒有一絲的猶豫,轉身往地牢走去。

剛行到大牢前,立即有把守的侍衛上前詢問,瞧見是薑凝醉,也不敢太過越矩,拱手道:“牢門重地,不知太子妃怎會紆尊前來?”

亮了亮手裏的令牌,薑凝醉冷聲道:“奉長公主之令,特來探望池護衛。”說罷,薑凝醉也不等侍衛們反應過來,又命令道:“開門。”

侍衛們尚還有些弄不清情況,但是被薑凝醉冷漠的聲音一嗬,也顧不上多想,本能地順著她的話打開了牢門,眼睜睜看著她素淡的身影沒入地牢長長的走道,拐過轉角,消失在明暗交替的燈光之間。

久不見陽光的地牢裏陰暗潮濕,散發著一陣腐朽的味道,薑凝醉站得久了,漸漸感覺地牢沁涼的空氣鑽入皮膚,冰冷刺骨。

池蔚的牢房牆壁上有一盞小窗,透著微弱的光亮,這在暗無天日的地牢裏已是唯一能與外界接觸的地方。一路隨著侍衛而來,見過太多潦倒邋遢的重犯,如今看見一身白衣的池蔚,竟有種不真實的錯覺。

池蔚依舊是池蔚,或許當真隻有她這樣出塵的人兒,才能即使身在地牢,也難掩她身上飄渺瀟灑的氣質。

許是有些時日未見,薑凝醉在牢房外遣走了領路的侍衛,隔著牢門與池蔚互看了好一陣子,才推門走進去。

命青芙在地牢簡陋的小桌上擺上酒壺和杯盞,薑凝醉差了青芙在牢房外候著,隨後親自替二人斟滿酒,拿起其中的一杯,食指輕輕撫過杯壁,轉手遞到了池蔚的麵前。

沉默地看著薑凝醉一係列的動作,池蔚也並不急著出聲詢問她的來意,直到看見薑凝醉遞給她一杯酒,她才不明意欲地笑了笑,伸手接過。

“這杯酒,我敬你。”薑凝醉說著,先幹為敬,她放了手裏的酒杯,眼底突然升起一陣寒氣,道:“權當是來送你最後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