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顏漪嵐的遲疑,寧皇後低頭輕抿了一口茶,緩緩說道:“品入口中的茶總是苦味正濃,初入舌尖之時頓覺苦澀難當,過後卻又有甘甜回味無窮,就如人一樣,凡事總是先苦後甜,其中的滋味,隻有自己最清楚明白。也許你之苦澀,於她卻是甘露。”
“什麼時候開始,母後也會對兒臣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了?”
聽見顏漪嵐沒個正經的話,寧皇後知她心裏必是已有決定,於是並不搭理她的戲謔笑言,而是繼續道:“雖說凝醉觸犯了國法,但是她一日身為太子妃,就一日還是這後宮裏的人,哀家貴為後宮之首,這件事,就交由哀家處置吧。”
顏漪嵐聞言,隨之側頭望過來,問道:“母後打算如何善後?”
“哀家自有分寸。”寧皇後說著,眸色一轉,讚許道:“長公主當初果真沒有看錯,這薑家的人,各個都是忠心耿耿。連這凝醉,也越發有她姐姐當年的風範了。”
顏漪嵐略微晃神,隨即,她似笑非笑地輕嗤了一聲,若有所失道:“像她姐姐又有什麼好?”
說著,顏漪嵐突然站起了身,她伸手抓過屏風上的披肩,轉身向著宮門外走去,漸漸消失在了蒼茫的夜色裏。
看見顏漪嵐往著掖庭獄的方向愈行愈遠,寧皇後凝神沉思了許久,半晌,她才搖了搖頭,驀地回過了神來。
原本望向顏漪嵐的視線隻餘下一片空茫,她歎了口氣,又不禁彎了彎嘴角,隻是連這笑裏,都不覺地帶上了幾分苦澀。低頭抿了口茶,寧皇後扭頭看著身旁的碧鳶,笑歎道:“你們的主子,終究還是動了情。”
也不知,這究竟是福還是禍。
掖庭獄內,大太監李玉海在大門外衝牢頭亮了亮腰牌,牢頭看清了上麵的懿安宮字樣,便立即命令獄卒打開了牢門,一路將李玉海領到了薑凝醉的牢房前。
迎麵而來的腐朽氣息直令李玉海連連蹙眉,直到看見前麵牢頭的身影停在一間牢房前,他才趕緊加快幾步跟了上去。
薑凝醉的衣衫單薄,蒼白的麵容沉浸在陽光照不到的昏暗角落,毫無裝飾束縛的長發垂散在腰間,即使站在狼狽不堪的牢獄裏,她的身影依舊冷傲不折,眼裏默然的光淡到了極盡,竟然衍生出一股凜冽到讓人不敢直視的力量。
聽到開鎖聲,薑凝醉回過頭來,視線停留在李玉海的身上。
薑凝醉的臉色蒼白,襯得她漆黑的眼眸冷靜而幽深,冷得讓人心生顫栗,李玉海心裏一震,他連忙垂下了視線,口中催促著牢頭趕忙退下,借以掩飾自己方才那一瞬間的心慌意亂。
借著微弱的光,薑凝醉認出了來人正是寧皇後身邊的大太監李玉海,心裏正有些疑惑,便見李玉海走進牢房幾步,在她的身前站定,從身後的小太監手裏接過懿旨,緩緩展開。
“太子妃,皇後娘娘有旨。”
薑凝醉聞言,掩下心底的疑惑,單膝跪下聽旨。
“今太子妃薑氏,藐視王法,私放罪犯,實當處斬,哀家念其入宮以來恪守本分,恭行婦道,不予追究其罪責。然,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遂罰其杖責二十,禁足於東宮三月,思其過,悔而出。
即日布告天下,以儆效尤,鹹使聞知。”
薑凝醉一直微垂著頭,安靜聆聽李玉海宣讀懿旨,直到這一刻,她才抬頭回道:“兒臣謝母後。”
向來聽說掖庭獄刑罰嚴苛,也不知太子妃這金枝玉葉之身能不能承受得住。李玉海心裏正搗鼓著,不想卻看見薑凝醉緩緩抬起了頭,逆光的陰影下,他看見薑凝醉的臉上全然沒有半點害怕之意,她的眉眼輕輕舒展,反倒像是淺淺地笑了笑。
他不由地眨了眨眼睛,懷疑這定是自己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