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蔚離開的這些日子,我時常在想,若是當初我們皆非生在官宦世家,那麼也許,如今的我們便會是另一番光景。”唯有在提及池蔚的時候,柳浣雪的神情才會沾染上真實的無奈和淒愴,撇去那些精心堆疊的溫善笑意,獨獨留下滿眼的絕望。“可是後來轉瞬又想,若非如此,那麼我們也必定不會遇上。我想,世人說的世事無常造化弄人,也許就是用來唏噓我們這般的。”
柳浣雪的感歎不由地叨擾得薑凝醉也出了神,發覺自己的腦海裏徒生出許多庸人自擾的念頭,薑凝醉緩緩呼出胸口的鬱結,不允許自己再去多想。
“我說這些,並沒有別的意思,我隻是希望姐姐最後不要落得我與池蔚這般的下場。”柳浣雪一邊說,一邊回過頭來,對著薑凝醉莞爾笑道:“況且,我看得出來,長公主對姐姐是在意的。我這個外人尚且都能看得真切,姐姐和長公主皆是聰明絕頂之人,又怎麼會想不通透呢?”
是了。若非惦念著自己對於她和池蔚的恩情,那麼依照柳浣雪處事圓滑的性子,加之她如今不問世事的態度,想必她是絕對不會專程跑來說出這番話的。
而柳浣雪說的話,無疑是在薑凝醉本就不複平靜的心湖裏再生波瀾,攪得她的一顆心反反複複的起伏不定,再難平靜下來。
“姐姐受了傷,我也不便多加打擾。”柳浣雪說著,起身朝著薑凝醉福了福身,道:“我先告辭了。”
聽見柳浣雪告別,薑凝醉也並不多加挽留,她點了點頭,默然注視著柳浣雪離開。
昏暗的燭燈隨風搖曳,撞碎了一地細弱的光。柳浣雪纖細的身子暈染在光影之下,漸漸融合在一起,本應該是極美的畫麵,可惜柳浣雪的身影裏總透著揮之不去的寂寞,像是燈火裏一折就會斷掉的燭芯,脆弱得不堪一擊。
直到柳浣雪離去,薑凝醉才發現整個營帳內安靜得沒有一點聲音,隻剩下夜風吹得帳篷孤單的響。死寂的沉默裏,薑凝醉看著吹起又落下的簾帳,那裏早已沒有了柳浣雪的身影,隻有孤冷的夜風,吹在她空落落的心上,徒留下一片蕭瑟的回響。
想起之前柳浣雪的話,薑凝醉疲倦地站起身,她順著微微敞開的簾帳往外望,依稀能夠看見主帳裏熱鬧的景象,若是仔細去聽,甚至還能聽見晚宴之上歌舞升平的絲竹樂聲。
極大的反差像是一座大石堵在薑凝醉的心裏,滯悶得感受逼得她心生不悅,她放了簾帳往床榻邊走去,突然看見桌上擺放的燭燈一陣晃動,耳邊有什麼疾烈的風聲隱隱作響,她的心裏一凜,正想要抬頭查探個究竟,隻聽得呼呼地兩聲風動,窗側的幾盞宮燈已經遇風而滅,獨獨留下她身邊的這一盞宮燈孤零零地閃爍著微弱的光亮。
身後有風聲滑過,薑凝醉敏銳地捕捉到動靜,回身看去之時,隻望見窗邊的簾帳翻飛而起,眼前倏地劃過一陣白影,循著影子的方向側頭而去,一道身影隨即俯身貼近自己。
事態發展得如此猝不及防,還不等薑凝醉看清那道身影的主人,那人已經側身一帶,力道逼迫得薑凝醉不得不順著她的方向往後退去,眨眼的工夫,她已經被那人踉蹌著逼到了牆邊,背脊猛地向後撞去,手臂立刻傳來一陣灼辣的疼痛,迫得薑凝醉不得不放棄了所有的抵抗。
“池蔚。”
不必看清橫置在她眼前的人的容貌,光是憑著身姿形態和感覺,薑凝醉就已經認出了來人。她的眉頭微微蹙起,說不清是出自訝異還是出自忐忑,隻是漠然看著眼前的不速之客,眼裏的神色一片黯淡。
“噓。”還不允薑凝醉把心裏的疑惑問完,池蔚清冷的聲音已經率先響在她的耳側。“有人來了。”
這話一出,薑凝醉甚至還來不及反應和準備,已經聽到門外響起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她的呼吸滯了滯,隨著那聲臨近的腳步聲而放緩。
“凝醉。”顏漪嵐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的沙啞動聽,可惜如今薑凝醉卻並沒有多少心思去想其他,她凝住了呼吸,默然看著顏漪嵐的身影出現在營帳之外。“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