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杯咣當一聲歪倒在桌上,淌出來的茶水濺濕了柳浣雪的曳地長裙,她卻恍若未覺,隻是猛地回神望向薑凝醉,眼裏說不出是震驚還是慌亂:“姐姐為何會知道這些?莫非...莫非...?”
答案其實明顯到不需要其他人回答,除了池蔚,天底下還有誰人會告訴薑凝醉這些過往。可是,柳浣雪並不敢相信也不敢去深想,若當真是池蔚,那麼她現如今又在哪兒?為何明明見過了薑凝醉,卻不肯來見她一麵?
柳浣雪的不知所措全然落進了薑凝醉的眼裏,但是她隻是低頭替柳浣雪扶起茶杯,冷漠平靜的聲音,在這一刻聽上去近乎殘忍。“可是你知不知道,當年蓮妃一案實屬後宮冤情,母後始終記掛著流落民間的皇室之後,所以自蓮妃將池蔚交托予親信秘密送出宮外之日起,母後便始終派人暗中留意池蔚的下落,如若沒有你與池蔚的那一次相遇相識,母後那時候已經打點好了一切,隻等著隨意安個緣由,將池蔚接回宮中。”
後麵的種種便無需薑凝醉明說了。柳浣雪因為一時興起讓自己的父親贖下了池蔚,既然人已經進了太尉府,那麼寧皇後饒是再有心,也無法直接開口向太尉要人,此事牽扯過多,而其中的緣由細節又無法向外人道明,所以寧皇後隻能眼睜睜看著太尉買下池蔚,卻已是有心無力了。
如果沒有柳浣雪,那麼池蔚應當早就回了宮,享盡她該有的榮華富貴,而不是陪在她的身邊,做她身邊的一個手染血腥無情冷血的影子。
“我知道,她恨我。”濺濕衣衫的茶水早已蔓延至柳浣雪的半邊裙擺,可是她卻忘了擦,她隻是癱坐在椅榻之上,麵色淒哀,遲來多年的真相狠狠刺痛柳浣雪的心,明明想要自嘲地笑笑,卻偏偏隻化成兩行濕意滑出眼眶。“如今想來,我這一生實在是錯得離譜,我走的每一步,似乎從來都不曾對過。”
不管是當年的年少無知,還是後來的委曲求全,想來,她這一生從未真正地為自己而活過。
“故事的最後,我也問過她,究竟恨不恨你。”瞥見柳浣雪聞言驀地望過來的目光,薑凝醉漠然地笑了笑,道:“她說,不論恨也好,不恨也罷,她隻知道,你與她之間,注定是要糾纏一輩子的。”
心裏一直緊繃著的弦突然就這麼斷了,柳浣雪怔然,不知過了多久,她低聲嗚咽了一聲,淚水如珠落,一顆顆砸在了地上,她伸手掩麵,以往處事圓滑八麵玲瓏的她,此時竟然像個孩童一般失聲痛哭起來。
而這淚裏,並非隻有悲傷,更多的卻是喜悅感動的。
糾纏一輩子,這句話光是聽起來,便像是這個世間最樸實的告白。
而這個世界上又能有多少人,能夠做到初心不負,用一生的時間來許一人一諾。
視線不期然地落在柳浣雪放在桌上的那串佛珠之上,薑凝醉凝神,隨即起身走過去,用指尖輕輕摩挲過那一百零八顆光滑的珠身,薑凝醉微微一笑,眉眼舒展,冷漠的麵容瞬間猶如雨後桃花,別樣的明媚柔軟。“念佛講究的是心無雜念,可惜我們身在凡塵,心係凡人,注定要輾轉在紅塵情愛當中,放不下,看不破。”
薑凝醉說著,便轉身往帳外走去,她剛動了動腳步,便被柳浣雪叫住:“姐姐......”回過頭,薑凝醉看見柳浣雪正睜著一雙淚濕的眼眸望著自己,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