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坐上顏國王位之日開始,顏漪嵐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孤獨。
那是一種怎樣的滋味呢?像是被人遮了雙眼,堵了雙耳,即使努力睜著眼,也看不到一點光亮。如同一支唱在雲端上的歌,不管多好聽,終究是曲高和寡,永遠不能奢望有人同你分享,陪你看同一片天空。
將酒倒入杯樽,嫣紅妖冶的唇在杯口印上淡緋色的痕跡,舌尖初嚐苦澀醇辣的滋味,不覺讓她微微蹙眉。獨自挨著棲鸞殿內無邊黑暗的死寂,她估算著薑凝醉這時候應該去到了何處,這麼想著想著,她突然覺得眼前熟悉的一切,都開始有了陌生的味道。
顏君堯推開棲鸞殿大門的時候,顏漪嵐正伏在屏風後麵自斟自飲,傍晚的微光落在繡滿彩鳳的屏風之上,她的身影跳脫其上,婀娜的身姿散著慵懶微醺之態,雖看不清神情眉目,但那躍於畫麵之上的景象,已是傾城。
殿內透著淡淡的酒香,混合著銅爐裏的嫋嫋香煙,別樣的好聞。顏君堯不禁晃了晃神,來時的怒氣頓時去了大半,連踏進大殿的腳步都不自覺地放慢了幾分。
繞過屏風,顏君堯尋見了顏漪嵐的身影。她穿著一身紫衣常服,半身倚在桌上,有風吹起,她未經束縛的青絲微微拂動在她的肩頭。看見顏君堯不請自入,顏漪嵐不氣惱也不詢問,隻一手隨意撐著頭,一手執樽至於唇邊,若不是她狹長極美的鳳眸裏折射出的光芒太過冷靜懾人,顏君堯真要以為她已經醉了。
顏漪嵐模糊地笑了笑,眉眼沾染上了笑意,一時間豔的驚人。“太子這樣氣勢洶洶地來,是想要同本宮討算哪一筆帳?”
顏君堯死死望住顏漪嵐,想要從她似真似假的笑裏捕捉出些許異樣,可惜隻是徒勞。聞言,他平靜道:“凝醉走了。”
握住杯樽的手微微一頓,顏漪嵐麵上仍無變化,“本宮知曉。”
顏君堯語氣淡然卻帶著不善,“我想,皇姐定是把她傷得很深,不然她不會連一句話也不肯留下。”
放下手裏未喝完的酒,顏漪嵐抬頭望他,“所以?”
“若是大顏要靠皇姐如此犧牲換得,就算得以苟延殘喘,日後也必定會落得天下人的不齒。”顏君堯眼眸灼燙,像是落了火星般炙人。“這樣的大顏,要來還有什麼意義。”
顏漪嵐起身,走近顏君堯,一字一句,仿佛要砸進顏君堯的心裏。“大顏有城池一百二十一座,人口兩百餘萬,這就是它存在的意義。一旦顏國亡了,這些城池將會被別的國家分食幹淨,那些無辜的百姓也會流離失所。你要記著,日後你登基為帝,你的責任便是讓他們豐衣足食,不被戰事所擾。”
“我做不到。”顏君堯失神,他頹然坐倒在椅子上,道:“要用這樣的代價換來這個王位,這樣的犧牲,我做不到。”
自有記憶開始,顏君堯最喜歡跟在顏漪嵐的身後,因為他知道,不管他做錯什麼事情,或是遇到任何的危險,這個不過比他大上四歲的皇姐總會為他出頭撐腰。作為太子,他有一個無憂的童年,就算是年少時皇姐的那場“背叛”,比起她所親身麵臨的一切,現在想來,都是些無關痛癢的經曆,但是他那時尚不懂得她的良苦用心,所以才會有了那些愚蠢的憎恨和報複。
可惜時光匆匆,如同白駒過隙,一晃多年過去,他們之間隔了太多的誤會來不及一一說明,生分疏遠漸漸成了他們之間無法忽略的隔閡,當他終於明白了她這些年為他做的一切,開始愧悔想要彌補的時候,他卻已經不懂得如何說出口了。
他甚至無法直視著顏漪嵐的眼睛,告訴他自己對於她的感情。
顏君堯的所思所想顏漪嵐都看在眼裏,她默然:“有舍即有得。為君者,為了這片江山,必然會有所舍棄。”
顏君堯胸中煩悶不散,他道:“如今宮中有北央王死死相逼,宮外又有吳王與之裏應外合,就算皇姐當真嫁給北央王,恐他與吳王背後仍有其他勾結。”
顏漪嵐彎了彎嘴角,這一抹笑,連帶著眼眸裏都亮了起來,她瞧著顏君堯,妖嬈的眼裏映的全是他的模樣。“若是你,你會怎麼做呢?”
顏君堯沉吟片刻,終於猶豫著道:“這些時日,我為此想了諸多,北央王此番前來必定是勢在必得,若要從他這裏著手,恐怕不容易。吳王這些年與北央王交情並不深,雖說因為利益達成某種共識,但是對於北央王,他一定還會有所提防,我想吳王那裏或許還有轉圜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