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走來的是一個中年婦人,眉目清雅,容貌端莊,即便穿著最尋常不過的素白衣裳,也給人一種溫和而不失華貴的感覺。
她藏了細紋的眼睛定定地望著薑凝醉,像是在極其細致地打量她,溫潤的眼裏不知不覺漫出淺淺的水汽,她有些發顫地伸出手來,似乎是想要握住薑凝醉的手。
“瘦了些。”婦人一邊凝視著薑凝醉,一邊喃喃道:“在宮裏,怕是吃了不少苦吧?”
薑凝醉怔怔不答,倒也不是不想回應眼前婦人熱切的關心話語,而是她壓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於是,她便這樣默默地站著,低頭看著婦人伸過來的手,一時間竟也不知該不該同樣伸出手去。
“夫人。”青芙恭敬地行了個禮,道:“娘娘上次落水後受了驚嚇,所以好些事情都記不太清了。”
青芙的這一句提醒本是說給眼前的婦人聽的,但是薑凝醉卻從中聽出了這名婦人的身份,想來,眼前的人便是太子妃的生母,大將軍夫人了。這麼一想,薑凝醉心裏便釋然了,也難怪她會如此打量自己,天地人哪有母親會不心疼掛念自己的孩子。
看著眼前的婦人,薑凝醉不覺地竟想起了自己的兩位媽媽,她的心裏霎時柔軟下來,唇齒幾番遲疑,終於低聲喚道:“母親。”
聽得薑凝醉喚她,大將軍夫人甄氏連忙抹了抹眼角的淚,她點頭應著,隨後略帶歉意地回頭去看一旁的吳王,道:“瞧我,看見凝兒太過高興,一時間竟沒來得及向吳王請安。”說著,甄氏便彎身打算行禮。
“夫人不必多禮。”伸手扶起甄氏,吳王收回手,道:“進府再敘吧。”
甄氏聞言,偏頭看了薑凝醉一眼,點頭道:“是。”
將軍府內裝潢布置自不能與宮中相比,但卻也別有一番韻味,走過一片人工竹林,甄氏將他們領到了府裏的祠堂。門外掛著兩盞懸了白布的燈籠,在夜裏看起來有些淒涼恐怖,薑凝醉隨著一行人踏進祠堂,看見正對著他們的牆上掛滿了薑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她默默駐足觀看了好一會兒,才在最下麵找到了薑疏影的靈牌,她不由地多看了兩眼。
倒也不是因為靈牌上寫了什麼特別的話,那些繁文古言薑凝醉也看不太懂。她之所以會特別注目,是因為薑疏影的靈位下麵,還放置了一把劍。那是一把怎樣犀利的劍,光是遠遠地看著,似乎就能感受到它身上淩厲的殺意,泛著森森的血腥氣味,直逼人的心頭而來。
薑凝醉的心口一震,轉瞬又不禁笑自己的大驚小怪,不過是一把套在寶鞘裏的劍而已,就算再鋒利,如今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裏又能造成什麼傷害,她瞬間的震顫似乎來得太沒有道理了。
靈牌下的供桌上,數排燈芯不動聲色地燃燒著,風從祠堂外吹起來,它們就隨之輕輕擺動,搖碎了一室光影。一時無人說話,薑凝醉偏頭看見吳王上前了幾步,他低頭撫了撫供奉著的那把劍,而他的神情隱在暗處,薑凝醉雖然看不見,但卻可以感覺到他無言裏的哀傷。
薑凝醉心口突突跳動了兩下,似乎從吳王含有千言萬語的背影裏瞧出了端倪,她正想細細推敲,可惜手臂突然被人輕輕拉住,回頭看見甄氏衝著她搖了搖頭,示意她隨她走出祠堂。
“讓吳王獨自待一會兒吧。”站在祠堂外,甄氏似歎似哀,她說著,似是想起了過往的種種場景,美目浮現出淡淡的傷痛。“凝兒,隨我回房說說話。”
薑凝醉不忍拒絕,隻得點頭答應下來。
甄氏將她領回了太子妃未出閣前居住的閨房裏,房間很寬敞,透著馥鬱的熏香氣味,窗邊擺著一架古琴,旁邊還放著女紅用品,籃子裏擺著一張沒有繡完的手帕。素聞大將軍的兩個女兒,一個英姿颯颯,能武善戰,一個溫婉聰慧,知書達理,如今看來傳聞果真不假,這太子妃當真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就連這些女紅刺繡,也是學得有模有樣。
這般想著,薑凝醉又不免替太子妃可惜,這樣一個才情出眾的女子,到底還是被太子辜負了。如若遇上的是個良人,或許便就是一段惹人豔羨的佳話了。
“凝兒,快坐下,讓娘好好瞧瞧你。”命青芙合上了門,甄氏這才上前幾步,拉住薑凝醉的人,一邊領著她往座位上走,一邊仔細地端量她,道:“你且老老實實告訴娘,太子對你還好麼?”
在宮裏生活得久了,薑凝醉已經漸漸遺忘了這種出自真心的關切是個什麼滋味,她看著眼前的甄氏,不自在地笑了笑,道:“母親不必擔心,女兒過得很好。”
“那就好......”甄氏說著,卻又始終放不下心來,不免又多看了薑凝醉一會兒,道:“為何你會與吳王一道回府?之前聽吳王的人傳信於我的時候,我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