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1 / 2)

北央王準備離京的前一日,天空下著滂沱大雨,似是要把整座皇宮衝刷得煥然一新,不染半點塵土。

央玄凜站在整座寢宮最陰暗的一角,他抬頭看著窗外密密麻麻的雨絲,遠眺的目光一如他的側臉,靜默得不摻一點表情。

江珩來到大殿內的時候,看見的便是央玄凜負手而立的背影,他默默走到央玄凜的身後,行禮道:“王。”

如今央玄凜雖然作為妥協的一方,身居劣勢,但是顏漪嵐始終隻是將他軟禁在殿內,似乎她心知肚明,央玄凜不會意圖逃脫,也不會再動其他念頭。

他輸了,輸掉了顏漪嵐,對於他而言,就是輸了全部。

既然如此,其餘的損失在他看來,已經變得如此的無關痛癢。

央玄凜神色寂寥,回頭看見江珩手裏的黃絹,於是伸手接了過來,走到桌前展開來細讀。看過詔書上的最後一行字,央玄凜不合時宜地笑了起來,笑聲卻是極冷,泛著徹骨涼寒。

“吳王倒是舍得開口。”反手將卷軸重又合上,央玄凜說著,轉瞬又神情難測地問道:“她呢?她想要什麼?”

江珩最初微微征愣,隨後明白過來央玄凜口中的“她”指的是誰,連忙回道:“長公主什麼也沒說。”

央國既然提出和解,為表誠意,自然是要有所給予的,連吳王都曉得趁機從中分一杯羹,但是顏漪嵐居然傻得什麼也沒要。

什麼都不要,看來在他的身上,顏漪嵐是再也沒有什麼可想可要求的了。

“告訴她,”央玄凜心中異常沉悶,連話語也不覺隨之低沉,“孤王要見她。”

鳳儀宮內的木蘭花開了又謝了,顏漪嵐低頭掃看著被雨水打落在地的紫白色花蕊,聽到身後碧鳶複述著央玄凜的話,她不禁出神,狹長的鳳眸微微眯起,總是藏著犀利鋒芒的眼裏此時寫滿了清虛。

“殿下,”碧鳶忍不住出聲問道:“是否需要奴婢前去傳話?”

顏漪嵐倚著窗欞,她沉吟了片刻,道:“不必了。”

說罷,顏漪嵐轉身往殿外走去,途徑碧鳶的時候,顏漪嵐頓了頓足,偏頭道:“傳令下去,明日午時北央王離京,由吳王親自領隊護送。”

碧鳶垂著頭,讓出身前的路來,聽到顏漪嵐的吩咐,她點頭道:“是。”

許是入了秋的緣故,下過雨的天氣一片陰霾,如同一張巨大的暗灰色幕布,籠罩在皇宮的半空中,使得人看著看著也不覺得感到心頭沉悶壓抑,幾欲喘不過氣來。

雨幕裏的一切皆帶著朦朧之意,初行到央玄凜的寢宮外,隔著淅淅瀝瀝入耳的雨聲,顏漪嵐抬頭,雨絲猶如繚繞周身的煙霧,而遠遠地,她看見一道黑色的頎長身影立於宮外長廊之上。明明視線模糊不清,央玄凜的容顏卻似乎是鐫刻在天地之間一般清晰,眉目冷峻,輪廓猶如精工巧匠雕刻出來的那般深邃。

這一刻,透著細密的雨幕凝看央玄凜,顏漪嵐竟有了那麼一瞬間的恍惚,時間過得那麼快,自從他們在央國遇見,已經過了八個年頭。

可惜時間並沒能拉近他們的距離,他們終究是越走越遠,顏漪嵐始終沒有允許央玄凜走進她的心裏,她的心裏除了顏國之外僅存的位置是那麼小,僅僅隻能容得下一個人。

從碧鳶的手裏接過傘,顏漪嵐獨自撐傘朝著那抹身影走去,她的衣擺淺淺掃過濕地,放眼望去,仿若她所到之處,皆如灼了火一般明豔熾烈。

察覺到顏漪嵐緩緩行來,央玄凜沒有動,他眼中的神情複雜,在雨幕裏顯得晦澀難明。

收了傘,顏漪嵐站定在央玄凜的身側,同他一道並肩看著走廊外的雨景,兩人一時無話可說,這樣平靜而沉默地相處,如今想來,竟是有些難得。

“孤王明日便會離京。”這句話自然是有些多餘的,可是這卻是央玄凜唯一能想到的開場白,他說著,看著遠方的視線略微一沉,語氣也不覺隨之低了下來。“這番離去,你我此生不再相見。”

這本該是顏漪嵐料定的結果,可是經由央玄凜的口中說出來,她不起漣漪的心隨著對方情緒的變化,也不禁有了波瀾。

“鳳儀,”今日或許已是訣別,央玄凜話已至此,換來的仍舊是顏漪嵐的沉默,這樣的顏漪嵐,這樣的無動於衷,在央玄凜的眼裏,冷靜得近乎殘酷無情。“你就什麼也不想要,什麼也不想說?”

央玄凜的話很輕也很冷,隻有很仔細很仔細地去聽,才能辨別出他語氣裏藏得深沉的疼痛。顏漪嵐沉默地想了想,她很想應景地說些什麼,可是話真到了嘴邊,她卻又覺得什麼都不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