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央王離去的那日,吳王率兵親自護送出城。
顏漪嵐站在城樓之上,隔著幾千人的軍隊遠眺為首的央玄凜,他一身玄衣如墨,即使站在人群裏,身上的氣勢也仍然能夠凜冽得讓人一眼便能尋見他。
出發的時刻近在眼前,而央玄凜卻一動不動,烈風吹起他的玄黑色衣袖,遠遠看去,像極了一隻展翅欲飛的獵鷹。
他倏地回過頭來,冷肅的目光穿過碧藍天空,望向城樓之上的顏漪嵐,他們之間隔著數千士兵,遠得如同遙不可及的兩個世界。
他們彼此心知肚明,今日一別,再無相見之期。
往事曆曆在目,央玄凜神情恍惚,看向顏漪嵐的目光也變得灼痛起來,想要說些什麼,最終也還是化成心底的一道歎息。
鳳儀,此去經年,相見唯有夢中。但願時光終不負你,你想要的都能得到,而我最後能為你做的,便是不過問不打擾。
對於你的那份傾慕,從此以後我隻能默默埋在心裏,惟願若有一日你偶然間想起我,心裏不會帶著恨,這於我而言,已是最大的幸事。
“大王。”
顏靈戈這時由一旁的侍女攙扶著準備坐進馬車,她將央玄凜的神情悉數看進眼裏,心裏不自禁地一疼。她輕聲喚著,站在央玄凜的身旁陪著他注視著城樓之上的那個風華絕代的女子,想要說些什麼,又覺得言語大多蒼白,無法道盡她心裏的感受。
“走吧。”許是讀出顏靈戈這一刻的想法,央玄凜擺了擺手,製止了她想要出言安慰的打算。
伴著耳邊的號角聲,央玄凜轉過身,不再去看城樓之上的那抹紅衣颯颯,他抬腳一蹬馬鞍,借力翻身上馬,衣袂落定,他端坐在馬背之上,晨光微亮裏,黑衣的君王一掃眉宇間的沉默感傷,重拾指點蒼穹般的威嚴氣勢,俯視著他身後的臣民軍隊。
“啟程。”
吳王此時已經命侍衛打開了宮門,沉重的開啟聲猶如古老的金鍾鳴動,伴著這聲肅穆沉著的命令,響徹天地。
初晨的太陽從天邊冉冉升起,冒出了一個金燦燦的輪廓,陽光那麼明媚,顏漪嵐眯眼看著,微微失神。
回過神的時候,央玄凜的軍隊早已經隨著他陸陸續續出了宮門,偌大的城門外,如今隻剩下揚起漫天塵土肆意飛竄。
有顏君堯在城樓下主持善後,這裏並不需要她,想著,顏漪嵐轉身往城樓下走去。她的裙擺緩緩拖過青灰色的長階,遠遠看去,她的身影在寬大的鳳袍裏顯得那麼纖細,有風從她的廣袖裏灌進去,吹得她的袖衫帛帶款款舞動,看上去竟有些如仙似幻的不真實感。
北央王突然離京之事,一夜之間傳遍了整個朝野。
宮中發生了如此大的變故,無異於在整個臨安城裏掀起了軒然大波。皇宮內外議論紛紛,上至文武百官,下至街頭百姓,無一不在談論著這一奇事。
顏國向來附庸於央國,老百姓們也猶如夾著尾巴過活的老鼠,人人說起央國,語氣都忍不住要自帶三分畏敬。雖說這一次北央王折返央國,長公主依舊按照往年的規矩,替他做足了場麵功夫,可是卻也減免了很多繁複禮節,總讓人覺得北央王的這次離京,顯得太過倉促匆忙了些。
這不尋常的舉動立即引來了各種猜想,經過人們的口耳相傳,一時間,各種謠言紛迭而至。
這些謠言當然也傳進了吳王駐紮在城外的軍帳裏。
薑凝醉聽到帳外把守的士兵輕聲閑聊著這些傳聞,她微微一怔,從手中的書本裏抬起了視線,側耳仔細聆聽了片刻,她緩緩放下了手裏的書,心思全被北央王離京的事吸了去。
“娘娘。”青芙為薑凝醉重新斟上一杯熱茶,看見她若有所思的模樣,了然道:“既然北央王離去了,看來娘娘很快就能回宮了。”
回宮?
薑凝醉冷冷一笑,她不置一詞,心底卻是明白的。恐怕她此番羊入虎口,吳王必定不會那麼容易放她回宮的了。想著,薑凝醉皺了皺眉,心裏沒來由地有了些煩躁。
她隻希望,不論吳王提出什麼樣的條件作為交換,顏漪嵐都不要答應的太過爽快了。
心裏剛剛想著有關於吳王的事,不料薑凝醉回過神來就聽到帳外傳來窸窣地響聲,吳王掀簾走了進來。他換下身上的鎧甲戎裝,穿了一件素色的白衣,雲紋銀絲腰帶束身,若非眉目裏的冷冽如同千年不化的寒冰般懾人,這張臉龐當真算得上是俊美無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