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王沉默地看著薑凝醉,他無聲地把玩著手裏的碧玉扳指,一雙鷹謀閃著陰沉的光。
她說他已經背腹受敵了,她說的所有話都讓吳王覺得荒謬至極,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吳王一心認定這不過隻是她的誇大其詞,但是當他看著薑凝醉那雙沉靜卻又篤定的眼睛時,竟然會忍不住地想要相信她所說的話。尤其是眼下這一刻,昏黃的燭光下,薑凝醉正微微側著頭朝他彎起了嘴角,淡淡的笑意似冷漠地嘲笑也似無情的鄙夷,其中的意味三言兩語壓根無法輕易述說幹淨。
“你這麼做,難道就沒有替自己想一想?”吳王仍舊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鬆動,他不動聲色地試探著薑凝醉,“等到事情敗露的時候,你認為本王還會不會繼續留著你?”
薑凝醉靜靜地品著茶,聽聞吳王的話,她依然平靜道:“你不會。”說罷,薑凝醉又忍不住笑了起來,笑意未及眼底,看上去格外的冷漠鎮定。“但若我是吳王,便不會舍得殺了我。至少留我在身邊,他日兵敗投降之時,也能以我作為條件跟長公主談個好價錢。”
“你以為你在長公主的心裏值多少錢?”吳王冷眸裏透出幾分噱意,冷哼道:“若是真有你所說的那日,你的下場,又能夠比你的姐姐好上多少?在這個天下的麵前,你們的性命,對於長公主而言簡直是一文不值。”
明明吳王的話聽上去這樣的惹人不高興,但是薑凝醉仔細地想了想,又似乎覺得合情合理,並沒有什麼需要反駁的地方。雖說自己在長公主心中的地位有多重要她是知道的,但是若要把這份私情放在國家江山麵前比較重量,那麼就算是顏漪嵐,這份兒女私情也必定是會忍痛舍棄的,這一點,薑凝醉心裏很清楚,她既然心甘情願為了顏漪嵐做到如此地步,又哪裏還會去計較這些。隻是道理她都明白,但吳王的這番話仍舊是讓人不太痛快的,因此,她冷冷道:“我如今雖是寄人籬下,但是吳王的處境又能比我好上多少?父親的軍隊很快就會突破重圍,直逼軍營,吳王是個明白人,自然不會願意整個軍隊陪著你一同殉葬吧?”
薑凝醉平靜的話語仿佛說的全是別人的事,與她這個幕後的始作俑者沒有半點幹係,吳王實在是很想知道,在薑凝醉那張永遠臨危不亂的麵孔之下,究竟藏著的是一幅什麼樣的真實模樣,所以才會讓她看上去這麼的特別和與眾不同。
“哦?”即使兵臨城下,吳王也並未曾有過一絲慌亂的神情,他隻是鎮定地看著薑凝醉,問道:“太子妃有何高見?”
其實吳王的心中應該早有答案,卻仍然要揣著明白裝糊塗,薑凝醉有些摸不透吳王的態度,但是這並不影響事情的結果,因為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根本由不得吳王選擇。“長公主向來注重皇室間的血脈親情,事情走到今日這一步,相信也並非是長公主和吳王所願意看到的結果。吳王若是願意,我可以替你出麵同父親談一談,這場仗也並不是非打不可的,吳王以為呢?”
吳王反手枕著額頭,冷笑反詰道:“本王若是不願意呢?”
“那吳王隻能同你的軍隊一起困在這裏,做最後的困獸之鬥了。”薑凝醉說著,抬眼看著吳王,淡淡笑道:“沒想到吳王視死如歸這一點,恰巧與我相似。”
薑凝醉的話當然不可能是在表達她與吳王惺惺相惜,相反的,她不過是在暗示吳王,她跟他不一樣。薑凝醉根本不怕死,所以吳王留著她在身邊也是無用,一個連死都不放在眼裏的人,吳王既威脅不了她,也更加收買不了她。
吳王思忖道:“本王如何知曉,放了你之後,你不會出爾反爾呢?”畢竟,現在的情形完全掌握在長公主一方,他如果留著薑凝醉做人質,或許大將軍尚且還有幾分顧慮,可他如果放了她,誰能保證她替他換來的究竟是一線生機,還是一紙殺令?
“吳王恐怕還沒有明白自己如今的境地吧?就算沒有我從中作梗,長公主也已經布下天羅地網,吳王壓根無法活著離開。”薑凝醉的話停頓的恰到好處,她輕呷了口茶,留出了時間供吳王慢慢品味她話裏的意思。“可是緝拿了吳王又有何用呢?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如今的顏國壓根經不起內戰所帶來的動蕩和戰損,縱使解決了吳王這起禍事,保不準他國會在暗處對顏國虎視眈眈,吳王心裏很清楚,長公主這麼多年對你始終隱忍未發,不也正是因為如此麼?隻要吳王肯見此罷休,這場戰事,本是可以避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