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1 / 2)

帳外開始緊鑼密鼓地張羅著薑凝醉出城一事,眼見吳王心意已決,帳內將士們雖然仍對放走薑凝醉這枚人質的決定頗有微詞,但是木已成舟無可挽回,他們也變得聽之任之,不再提出異議。

外麵發生了什麼,薑凝醉無從得知,也並沒有準備要去探究一二,她坐在案幾前,側頭打量了案邊等候差遣的下人們,低聲道:“你們都退下吧。”

淡淡的口吻卻不失威嚴,正低著頭等候吩咐的下人們聽聞此言,紛紛行禮退下,不多時,空空蕩蕩的大帳內隻留下薑凝醉獨自一人。眾人離去,帳內一時再無聲響,燈影撲朔,薑凝醉的視線始終落在身前案台上擺放的那枚錦盒之上,盒身用料上乘,雕飾的圖案繁複精致,這等用料工匠,一看便知主人的身份必定高貴不凡。

吳王說,這是薑疏影生前遺留下來的東西。

薑疏影。

心裏默默將這個名字反複念了二三遍,薑凝醉伸手用指尖細細摩挲盒身上栩栩如生的雕刻輪廓,心裏微生波瀾。這個人本該與自己毫無幹係,畢竟她們素未謀麵,不曾有過半點交集,但是這個人,這個名字總是時時出現在她的生活裏,活在她身邊所有人的心裏。薑凝醉從不是一個喜歡追根究底過問他人故事的人,然而對於薑疏影其人,若說她半點不好奇不在意,那也隻是自欺欺人罷了。

仿佛有什麼在冥冥之中指引著她,薑凝醉的手緩緩搭在了鎖扣之上,指尖微微一挑,盒蓋應聲打開,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枚靜靜躺著的經年舊物。

是一支木簽,從它的顏色光澤上可以看出已經有些年頭了,木簽的尾端係了根小巧的紅穗,薑凝醉拿起木簽一看,似乎是廟裏求的簽,上麵隻寫了兩行話。

百年星命半數中,夢方動,事成空,一盞濁酒,著意盡萬盅。夜闌獨倚憔悴意,歎蒼穹,沐寒風,海誓依舊,相見難成功。

而背麵,則另刻了一行字,這是薑凝醉再熟悉不過的行草書,上麵寫著:豈敢望之。

顏漪嵐字跡蒼勁大氣的手書,從來都是奏折上的朱筆皇令,言辭果決,一語中的,卻在這支木簽後麵,寫了這樣的四個字。

顏漪嵐說豈敢望之。是不敢奢想,還是無從奢想,薑凝醉想,不論是何種可能,似乎都已經道盡了一世的悲傷和無奈。

緩緩放下手裏的木簽,薑凝醉低頭拿起錦盒裏的一幅畫軸,鬆開捆綁的紅繩,在案幾上一點一點的展開。

畫卷慢慢攤開,還能聞見一陣隱隱約約的油墨香氣,薑凝醉最先看到的是用濃墨渲染的背景,畫卷上方幾筆墨跡揮灑鋪展,深淺不勻,雲霞在紙上層次而舒卷。晴空下,兩個人正縱情恣意地騎著馬,一個紅衣似火,妖嬈明媚,一個白衣如銀,英姿颯爽,兩人的衣袂隨風飄舞在半空之中,二人逆風疾馳,仿佛下一秒便要出雲破日。

細看畫中人的五官,紅衣之人麵容豔魅卻不失尊然傲氣,幾筆便勾勒出了她的年輕氣盛,周身彌漫著王者之氣,偏又美得如同天邊升起的驕陽,雖然隻是一幅畫,但是畫得極為傳神,薑凝醉一眼就看出了畫中女子的身份,天底下能有這等凜冽氣勢和鋒銳美貌的,除卻顏漪嵐一人,又還能有誰?

而畫中的另一個人,應當便是薑疏影了。她未綰的長發微微揚起,帶著冷意的五官精致如畫,螓首蛾眉,眉宇間流轉著俯瞰山河的鎮定氣勢,一身白衣如雪,仿若是一株傲然綻放冰天雪地間的寒梅,就算隻是冷冷地立在畫中,也掩不住她骨子裏的冷冽之意。這幅畫的麵目是如此的傳神,就算不是與人十分相像,恐怕也有了七八分的接近,正因如此,所以薑凝醉看著畫中人的模樣,隻覺得一時間頭腦發白,血液仿佛全部凝固住了,手腳冰涼,連呼吸都斷斷續續了起來。

待薑凝醉出城的事宜準備就緒,已經是兩個多時辰後的事了。

青芙掀簾走進帳內的時候,看見薑凝醉一人背對著她坐在案幾前,等到青芙走近了些,才發現她正低頭望著一幅畫發怔,低頭窺了眼她的臉色,燈影撲朔,青芙隻發現她的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青芙心裏一驚,躬著身子輕問道:“娘娘,吳王派人傳話過來,說諸事已準備妥當,娘娘即可便可出城與大將軍會合。”

薑凝醉仿若未聞,依舊垂首不動。

“娘娘...?”瞧見薑凝醉沒有任何回應,青芙不禁試探地喚了薑凝醉一聲,忍不住低聲提醒道:“咱們是否即可動身啟程?”

跳脫的燭光下,薑凝醉的一張臉白得有些駭人,明明青芙的話她都聽在了耳裏,但是她卻一句話也無心回答。

薑凝醉的不尋常讓青芙止不住地慌了神,所以她忍不住低頭偷偷打量著薑凝醉手裏的畫,這一眼,讓她輕呼出了聲:“這是大小姐和......”長公主三個字被青芙生生咽進了肚子裏,她不安地小心瞥了薑凝醉一眼,隨即連忙低下了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