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國三十九年的秋天,顏王駕崩,留下一個戰亂不安的大顏,撒手而去。
秋季的氣候總是變換難測,到了日暮時分,下了一夜的暴雨方歇,天邊悄悄浮現一抹晚霞,像是燃成了一片,紅雲似火。
半個多月來的奔波跋涉眼見快要到了盡頭,薑疏影用目光打量著眼前的城門,城牆下的通關口有數名士兵在仔細盤查著過往的行人車馬,不放過任何一個可疑人員。隻要過了洛河城的這道關口,不出七日,她便能抵達京城臨安。
想著,薑疏影一勒韁繩,依律翻身下馬,準備入城。人方一落地,立即有兩名士兵上前詢問,出入臨安城的路就隻有這麼一條,況且薑疏影常年帶兵打仗,進出這裏多次,士兵們立即識出了她的身份,兩名士兵為難的相互看了一眼,愣在原地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薑氏一族赤膽忠心,大將軍一生驍勇善戰,為了大顏立下無數汗馬功勞,顏國的軍隊有大半都曾跟隨他征戰南北,洛河城裏的也不外如是,放眼大顏,有幾個人敢不給薑家幾分薄麵。更何況,當初薑疏影棄官還鄉,她麾下的部將一半充入皇城的軍隊裏,一半留守洛河城內。雖說當日先皇有令,命她永世不得回京,但是如今先皇西去,她若是有心硬闖,隻等她一聲令下,她的舊部下們必定一呼百應,全權聽候她的安排。
進退為難間,卻聽到遠處有哨聲響起,緊接著有馬蹄聲由遠及近紛遝而來,身處戰亂中的洛河百姓見怪不怪,神情麻木地自發退到道路的兩旁避讓開來。不出盞茶的時間,薑疏影看見一隊人馬從街道的盡頭朝城門這邊奔馳而來,等到略近眼前,她才認出騎馬領頭走在最前麵的男子正是曾隨她一同征戰沙場的副將陳湛青。
身份既已被把守城門的士兵知曉,薑疏影自知躲也無用,所以隻是牽著馬退了幾步,並沒有徒勞躲藏。隻是她記得,陳湛青所在的舊部理應收歸在了三皇子顏君熠的麾下,既然他如今身在此處,那麼想必三皇子一定也來到了洛河城。
果不其然,陳湛青剛將一枚令牌交到守城士兵的手裏,後麵遠些的人馬已經紛紛來到城門下,顏君熠騎著一匹黑色的烏騅,在城門下停了下來,他一手牽動馬匹,在四周的人群裏掃視而去,在看到薑疏影的時候目光裏的失落一閃而過。他冷冷的揮了一下手,身後的士兵得令,紛紛散開來,獨獨留下他一人在原地,一動不動地凝望著薑疏影的方向,許久,才用腿夾了夾馬肚,朝著她的方向走了過來。
兩人這般沉默了許久,顏君熠緩緩地開了口,沒有寒暄,也沒有問候,隻有一句淡淡地歎息,“你果然來了。”
薑疏影右手握緊韁繩,抬頭平靜地看著他,道:“我必須回京。”
“不能不回去?”明明心裏知曉答案,可是顏君熠仍舊選擇了固執地詢問,他嘴角含著苦澀的笑意,既是無奈又是傷懷道:“你該知曉,若你進了這道城門,下次再見,我們便是敵人,隻能兵刃相見。”
薑疏影的神色不為所動,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像,而眼裏的目光太過清明,不曾為吳王的感傷所迷惑。她隻是微微笑了笑,斷然搖頭道:“從我退婚的那一日起,我與你二人,便已經是敵人了。”
顏君熠目中光芒一黯,“如今隋國進犯,大顏的江山岌岌可危,光憑顏漪嵐一人根本無法力挽狂瀾。你若是執意跟著她,隻不過是陪著她一起死!”
薑疏影垂首思索片刻,半晌才抬頭回道:“三皇子無需言語挑撥,那樣對我沒什麼作用。我當日既已選擇了她,那麼不論她今日做出何種決定,我都不會懷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