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她如此維護顏漪嵐,顏君熠心中鬱結難消,忍不住冷冷出言威脅道:“你若執迷不悔,他日隋國兵臨城下,我不會出兵相救。”
似乎壓根沒有聽到顏君熠的話,薑疏影牽了馬,轉身往城門內走去。
顏君熠站在原地,看著薑疏影決然的背影,一向冷寂的鷹眸裏漸漸浮現出幾分蕭索神傷,片刻後似是下了莫大的決心,他飛快地趨馬追上薑疏影,擋在她身前道:“你不能回去。”
薑疏影緩緩頓住腳步,她抬頭,語氣不容置疑,“疏影認定的東西,誰人也改變不了。”
顏君熠心頭如有把熊熊烈火在燃燒,他仍是不讓,語氣漸漸急切道:“隋國的軍隊不日便會攻進京城,如今的皇宮危機四伏,你現在回去無異於是去送死!”
“多謝三皇子好意。”薑疏影微微笑了笑,話語仍舊堅定道:“正因為如此,我才要回去。”
所有的堅持在這一刻化為虛有,顏君熠看著薑疏影心意已決的眼睛,心中的那把火漸漸燒到了盡頭,胸腔空空蕩蕩的,最後的堅持也被燒成了灰燼,什麼也不剩了。
腦海裏的畫麵漸漸淡了下去,薑凝醉的意識始終遊走在真實與幻境之間,明明知曉她不過是在做著一段有一段零零散散卻又相互串連在一起的夢,可惜她卻怎麼也醒不過來。半醒半睡間,浮現在她眼前的畫麵如同觸手可破的幻影,但是她卻隻能看著它們一幕幕地放映眼前,將那段遺忘的過往宛若幕布一般緩緩揭開。
“怎麼回事?”
吳王從軍帳外急急掀簾走進來,他負手看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薑凝醉,隨即用目光掃過屏風外站著的軍醫,沉聲問道:“她這是怎麼了?”
“回吳王的話,薑姑娘的脈象平穩,並未見任何不適的症狀,但是卻一直昏迷不醒,實在是......”軍醫不敢妄下斷言,但是看著吳王陰沉的眉眼,卻又心知不得不上奏,“薑姑娘這段時日住在軍帳裏條件艱苦,臣想或許睡上幾個時辰便會轉醒過來。”
一聽便知軍醫說的全是冠冕堂皇的廢話,吳王心下氣結,但是看薑凝醉的臉色卻的確不像是得了什麼重病的樣子,因此他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
“王爺。”
思索間,卻聽見一直照料在薑凝醉身側的青芙喚住了他,他不解地側首回望過去,看見青芙低頭凝望著薑凝醉,聲音輕顫著響起:“娘娘...好像在哭......”
吳王疑色更深,他朝著薑凝醉的床榻快步走去幾步,果真看見薑凝醉的眼角有淚緩緩墜下,那滴淚沾染了帳內細弱的燭光,像是藏了無數難言的哀傷,順著她的眼淚滾落,砸在了身下的床褥之上,淚就這麼碎了。
據戰後的《顏史》記載,顏隋一戰,薑疏影奉旨領兵抵守皇城的最後一道城門,於嚴武門下同隋國軍隊浴血奮戰兩天兩夜,直至央國的軍隊趕來支援。此一役中,薑疏影居功至偉,實乃大顏之功臣也。
然後後世的寥寥數筆,如何能夠道盡那兩日薑疏影和她的將士們所經曆的種種場景?
顏隋的最後一場戰事,僵持許久,一分一秒的對持,都是用大顏士兵的血肉堆出的延遲。這兩天兩夜的仗,打得如此漫長,像是盤古開天辟地的歲月那麼長,那麼荒涼。
那一日的天空被火把和鮮血映成了一片腥紅,兩邊的軍隊不斷的廝殺,馬鳴聲,嘶吼聲,擊鼓吹號聲,所有的聲音都彙聚在了一起,殺聲漫天,血流成河,她看著那些發出嚎叫的士兵們,看著那些從馬背上摔落在地的將領們,那些人曾經跟隨著她出生入死,然後如今卻一個個先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