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凝醉臉色的表情變了又變,她深深吸了口氣,最終緩緩問道:“你說畫裏的人是姐姐?”
“是啊。”這話問得實在奇怪,青芙說著,小心翼翼地問道:“娘娘不記得大小姐的樣子了麼?”
薑凝醉的手抖得幾乎快要拿不穩手裏的那幅畫,她的視線緊緊盯在薑疏影的身上,一時間隻覺得荒唐至極,太過於突然的事實讓人喘不過氣來,幾乎要將她的神誌統統溺斃,一個恍惚,她的手心氣力不穩,畫就掉落在了桌上,滾了幾圈順著桌沿摔在了地上。
這怎麼可能呢?畫裏的人怎麼可能會是薑疏影呢?這明明...是她原本的模樣,為什麼薑疏影會長得同自己一模一樣?
太多的疑問一時間紛紛湧上心頭,薑凝醉一隻手撐在桌上借以支撐自己的身子,一隻手抵在額間,隻覺得頭疼欲裂,腦海裏有無數零零散散的的片段一閃即逝,抓不住,卻又擺脫不掉。
意識模糊間,薑凝醉隻看到朦朧的視線裏,顏漪嵐的影像清晰似近在眼前,盈著笑意的鳳眸正望著她,喚著的卻是薑疏影的名字,聲音低沉卻溫柔,近在耳邊又遠如彼岸,一聲一聲仿佛要喚醒她心底塵封已久的回憶。
疏影...疏影......
誰...誰在叫我......
心跳快速強烈得仿若下一秒便會衝出胸口,劇烈的疼痛從腦海一路蔓延至胸口,意識昏迷的最後一秒,薑凝醉的眼前浮現的最後一幕場景,陌生而真實。
如火的夕陽下,顏漪嵐與她同坐在一匹烈馬之上,呼嘯的風從她們的耳邊劃過,顏漪嵐突然攬緊了她,突如其來的親近逼得她猛地僵住,意識霎時陷入一片空白,還未來得及掙開,便見顏漪嵐已經伸手扳過了她的下巴,清淺的吻蜻蜓點水般地掠過她的嘴唇,顏漪嵐就這樣強行吻了她。縱馳的天地之間,隻餘下她再難控製的心跳劇烈的跳動,再也容不下其他。
“疏影將軍。”不知所措間,她的耳邊響起的是顏漪嵐帶笑的話,“本宮好像喜歡上你了。”
大顏皇宮內。
是夜,棲鸞殿裏靜悄悄的,因長公主傷勢未愈,所以殿內的一眾下人們各個捏著呼吸,連走路都輕得半點聲音不露,唯恐叨擾到了主子休息。
顏漪嵐已經很久未曾做過夢了,有人說過,做夢是因為心中還有未了的夙願,可惜這些凡人最基本的情感,顏漪嵐都已經舍棄了。
夢裏春光桀然,山青水暖,薑疏影的影像生動跳躍在眼前,她的心中似有無限念想,卻隻默默凝望著薑疏影的臉龐,一動也未動。時間仿若靜止,深不見底的絕望和黑暗如沼澤將她層層包圍,一瞬間星移鬥轉,流年暗換,薑疏影的麵龐漸漸變換成了薑凝醉的模樣,隻見她突然微微笑了起來,冰冷的聲音也如同雪水消融,清冽甘甜,“顏漪嵐,讓我留在你的身邊。”
餘音嫋然,似一醇甘釀,緩緩注入顏漪嵐幹涸已久的心田。
帷幔飄舞在空當的大殿之上,似水波推開的漣漪,有模糊的人影在重重簾帳之間遊走,顏漪嵐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麼。
驟然之間,窗外電閃雷鳴,狂風吹得窗戶哐當一聲大開,風雨之聲紛紛湧入殿內,紗幔也被疾風吹得狂卷漫舞,如張牙舞爪的鬼魅。顏漪嵐猛然驚醒過來,眼前依舊是空無一人的殿堂,窗外夜色無垠,閃著銀色的電光,她的手仍停在半空之中,空握了一手冷風。
清醒之際,夢裏的一切再也記不分明,唯有心底深處,那拚命想要抓住什麼的絕望久久無法釋然。
雨越下越大了,顏漪嵐睜著寂淡的眼望著昏暗的內殿,發現自己的寢宮竟然寂靜得這樣可怕,這種感覺,一如當日知曉薑疏影死訊的那個夜晚,她也是這般迷惘地坐在空無一人的大殿之上,即便點了滿殿的燈,也隻望得見一片黑暗,好似一個倒算著時間待死的老者,靜靜耗著最後的時光。
門外響起一陣叩門聲,碧鳶壓低聲音道:“殿下,有急事稟報。”
“進來。”
聲音過於冷漠,竟讓門外的碧鳶不禁微微怔住,她屏退門外等候差遣的宮人,獨自一人輕聲走近殿內。
顏漪嵐這時已經坐了起來,未綰的墨色長發垂於肩側腰際,麵容異常地安靜。瞧見碧鳶走近,她問道:“何事?”
話一出口,空氣亦似凝固,碧鳶連忙從懷中掏出一紙書函,躬身遞給顏漪嵐,道“大將軍的人連夜送來密報,請殿下過目。”
沒有了平日裏的宮裝繁飾,顏漪嵐的身影看上去纖細單薄,她接過碧鳶手裏的書函,借著燈光看完信上的內容,她的嘴角漸漸透出些許若有似無的笑意,妖冶的眼裏卻越發冰冷,目中最後一絲多餘的情緒湮沒在徹骨冰涼的夜裏,拋卻了情感,她依舊是顏國萬人之上的長公主。
是時候,該向吳王討要回屬於她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