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輯 心與海的約會 米飯為什麼這樣香
我去春曉拜訪朋友老葉,進門去,見他那裏正坐著兩位老人。一聊,巧了,這兩位老者,七十八歲的老柯和六十八歲的老邵,都是三山村曾經的黨支部書記,加上老葉這位現任書記,這裏簡直就成了書記會了。
三位書記異口同聲對我道辛苦。我說,從北侖到三山,才二十幾分鍾路,如此方便的交通,哪裏談得上辛苦?
不料我這一說,引出了老柯書記的話:“現在是方便,要是在六十年前,你想來一趟三山,那就非用一天時間不可。”我雖然知道過去三山比較偏僻,交通不怎麼方便,但並不清楚具體情形。我請老柯詳細說說。
“你知道‘上磨肩胛下磨腳底’這句話嗎?從前這裏到外麵去沒有公路,要是誰想把一擔蟶子或一擔金柑換成錢,那他就要挑著擔子翻越獅子嶺走四十多裏山路到柴橋。天沒亮就動身,到柴橋已經快中午了。”
原來過去這裏那麼閉塞!聽這兩位老人說,因為交通不便,所以這裏的人很少外出,經濟上同外界的往來極少。三山人生活十分貧困。從前都說種田人“腳娘肚當米缸”,是說家無餘糧,幹一天活才有一天吃的;而這裏的人苦做一天的工錢,隻有兩升米。因為生活困苦,所以三山人也特別節約。俗話說:“家有千金,不點三根燈芯。”事實上所謂“家有千金”,也隻是一個美好的願望吧,而“不點三根燈芯”,倒是真的——多點一根就要多用一滴燈油啊!
老邵書記告訴我說,從前三山窮成什麼樣子,你根本想象不出來。比如說,這裏根本沒有布店,做衣服的布是靠貨郎挑著來賣一點的。貨郎挑的東西本來就不多,而農民們買的更少。很多人家都是一年到頭難得有新衣服上身,許多人喝喜酒去還要向人家借褲子。老柯說,前幾天剛去世的一位姓邵的老人,他年輕時一條單褲破了補、補了破,補丁疊補丁,最後補成七斤重,整條褲子已根本找不到一絲原來的布了。
那時,多數人家裏,鹹菜湯是最經常的菜肴。萬一來客人了,要向別家借菜來招待。有時借來的魚因為已經放多了日子,尾巴也塌了下來,就用香棒把它撐起來。反正客人也心中有數,好的菜是用來擺設的,所以他們都不會動餐桌上的魚肉,以便主人事後可以把借來的菜原物歸還。那時如果去誰家喝喜酒,往往把湯湯羹羹的吃了,而把幹的冷菜包回家來,讓家裏人分享。總算到了過年,好歹備下了幾碗好菜,那也是放著專門待客的。直到過了清明,知道再也不會有客人來了,主人才把這些早變質了的菜熱一熱後自己吃掉。
而當時最突出的是——村裏的人一年到頭以番薯幹為主食,極少吃到大米飯。
“世世代代,三山人就過著這樣的生活。” 老邵書記說。
“為什麼那時這樣窮苦呢?”我追根究底。老柯說:“日子不好,是因為田裏的出產少。”原來,從前這裏土地本來就少,而僅有的一點田都靠著山,蓄不住水,稱為“沿山曬死田”,雨點一停下,田水就幹。坑邊的山腳下東一潭西一潭的總算還有一點水,但旱時,人們一瓢一瓢刮來渾水,隻夠澄清了給人喝,哪裏還有多餘水來澆莊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