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輯 心與海的約會 我們心中的那條龍
又到龍年。
在我人生的頭幾十年裏,也許人們都忙著更重要的事情,所以似乎並不怎麼理會“今夕是何年”,總記得那時不像現在那樣熱熱鬧鬧地送鼠迎牛、送虎迎兔。比如1952年、1964年和1976年就似乎沒有什麼人提到過“龍年”的事。所以在我小時候,十二生肖中的其他動物都曾看到過,對於龍,卻始終沒有一點兒概念。
也並不是沒接觸到這個“龍”字。早在四五歲時,母親給我猜謎語:“頭像龍頭,尾巴像鏵鍬,蝦,蝦,阿拉勿話。”這個謎語好玩就好玩在明明已經說出了謎底“蝦”,卻還要強調“阿拉勿話”,所以每當我無聊時,就叫母親給我猜謎語,而且指定猜這一則。母親把謎麵說了,我就猜“這是蝦”。就這樣,她一遍又一遍地讓我猜,我一次又一次地猜對,樂此不疲。可是在這過程中,我從來沒有去想過什麼是“鏵鍬”和“龍頭”,更不去關心“龍”是何物了。此後又陸續聽到過“龍頭烤”、“水龍頭”,自行車的把手也稱為“龍頭”,還曾看到過救火會的“水龍”,但對“龍”還是一無所知。
直到八九歲,我才認識了龍,那是在連環畫中。一本《哪吒鬧海》,講的是哪吒與龍王的鬥爭。在書中,我看到的東海龍王是耀武揚威的龍,是蠻不講理的龍,是毒害百姓的龍。因此我對這頭上有角、身下有爪、比蛇還要長的龍十分討厭。看到哪吒要剝龍皮抽龍筋,我非常開心,看到哪吒在龍王的威逼下不得不自殺,我就更恨龍王。雖然後來哪吒起死回生,我仍堅持視龍王為敵。此後看《大鬧天宮》,龍王又與孫悟空過不去。我知道,凡與孫悟空作對的,肯定不是好東西。
再後來在許多故事中又知道“龍”字似乎是皇家專用的。你看,皇帝叫“真龍天子”,他的身體叫“龍體”,穿的衣服叫“龍袍”,坐的椅子叫“龍椅”,睡的床叫“龍床”,就連他的子孫也叫“龍子龍孫”;觸犯他叫“犯龍顏”,批評他叫“批龍鱗”……他獨霸了一個“龍”字,卻總荼毒生靈,害得清官蒙冤,逼得百姓造反。所以,當我讀寓言《葉公好龍》時,我曾想過,這種害人的龍,葉公為什麼要去“好”它呢?
讀大學時,學曆史,學到了圖騰,老師告訴我們,作為炎黃子孫的圖騰,龍在中國曆史上綿延了數千年。龍有鱗有角,有牙有爪,能鑽土入水,能蟄伏冬眠,能興雲布雨,又能電閃雷鳴。在中國人的心目中,龍具有非凡的能力。直到現在,人們對龍還是非常崇拜。他這一說,我才聯係到小時候所聽說過的“龍頭烤”“水龍頭”,還有日常生活中看到聽到的“龍眼”“龍須麵”“龍鳳胎”,過年過節有看龍燈、賽龍舟,成語當中更有“龍鳳呈祥”“龍飛鳳舞”“畫龍點睛”“生龍活虎”“龍騰虎躍”“龍肝鳳髓”,這裏的“龍”,可都是好的含義。就連許多地名,也喜歡帶一個“龍”字,你看,山東有龍口,香港有九龍,浙江有龍泉、龍井。我們寧波還有好幾處帶“龍”的風景勝地呢——鎮海的九龍湖,鄞州的五龍潭,北侖的網嶴龍潭……
我漸漸明白了,除了皇帝的那條龍,我們老百姓心中另有一條自己的龍,這種龍沒有皇權的威嚴,有的是吉祥和喜慶,它能給人們帶來歡樂、使人們充滿企盼。這條龍,人們樂於與它相伴。所以當如今風調雨順、鳥語花香,惡龍已去,人們喜歡的,就是那寄托民族希望、譜寫華夏篇章的祥龍了。
可不是,有一次,我們有事去春曉鎮的一個山村,那裏的老年人協會,是以舞龍的形式來迎接我們的。隨著急雨般的鼓點,我看到舞者矯健的身影,把一條金龍舞得栩栩如生,怎麼也難以把他們與“花甲老人”聯係起來。我從中感受到了老人們對美好生活的熱愛。這又讓我想起前年我在台灣遇到的一件事。那天我們去參觀台北縣新和國民小學,他們學校居然也是用舞龍的形式向我們表示歡迎。這些穿著紅色鑲龍衣服的小朋友,雖然才十幾歲,卻把一條巨龍舞動得活靈活現,而且他們的鑼鼓套路和舞蹈程式,居然與我在春曉的村裏看到的一樣。當時校長告訴我們,他們學校的舞龍隊組建多年了,隊員從五六年級學生中選拔,一屆六年級的畢業了,新一屆五年級的替補上來,年複一年,薪火相傳。看來,兩岸的中國人,或者說是天下的中國人,對龍的情感是一模一樣的。這時,我自然地想到了台灣作曲家侯德健的《龍的傳人》。學校舞龍隊員代代相傳,是龍的傳人;而黑眼睛黑頭發黃皮膚的華夏子孫們“永永遠遠是龍的傳人”,那更是天經地義的了。
於是我更加明白,我們百姓心中的那條龍,是民族的主心骨。以龍為標誌的這個民族,有著極大的向心力,是任何力量也拉不開、拆不散的。
這些年百業興旺、民生殷實,這龍的向心力也更突出了。你看,龍年的到來,讓多少黎民百姓歡欣鼓舞。我在半月前就聽說北侖大碶壩頭社區的剪紙名人樂大媽,已早早地剪好了祥龍,興衝衝地期盼著新春的來臨呢。我想,當除夕夜裏,零點的鍾聲敲響時,萬炮齊鳴,那火樹銀花的夜空中,一定會飛舞著一條五彩的巨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