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守靈(1 / 2)

偌大的未央宮內,縞素滿庭,高高掛起的白色燈籠到處可見,停放著皇帝棺槨的大殿之上啼哭聲嚶嚶不絕。呂後及戚夫人分別帶著太子劉盈、長公主魯元、淮南王劉長、趙王劉如意,跪在皇帝棺槨的左右兩側,為新喪的高祖皇帝守靈。

七王子劉長跟在魯元公主的旁邊,和姐姐一起悲泣淚流。

他的生母趙姬在他出生後就已經自殺身亡了,劉邦下令讓呂後將其收養。魯元公主可憐他自幼無母,更可況趙姬曾經是自己府上的舞姬,故此一直對他照顧有加。在今天這個守靈之夜,她特意讓年幼的弟弟與自己並肩而跪,守在母親呂後身旁。

戚夫人淚如雨下,一雙美目腫成核桃,絕美的臉龐上淚跡斑斑,猶如帶雨的梨花,我見猶憐。趙王劉如意跟在母親的後頭,頭纏白帶,身穿喪服,一樣哭得雙眼通紅,淚水濕透了玉雕似的臉龐。

太子劉盈身穿重黑喪服,外披縞素麻衣,跪在呂後的身邊不住地拭淚。他聲音早已哭啞,嘴裏低聲喃喃“父王,父王”。相隔三尺之外,整齊地跪著高祖生前寵幸過的眾位美□□妾,有封號的尚能入殿守靈,沒封號的隻能遠遠地跪在殿外,以表哀思。

其餘的宮女和太監跪在更遠的地方,有的嗚嗚嚶啼,有的低首抽泣。皇帝發喪後的守靈之夜,誰也不敢讓哀哭止歇。可太後和未來的新帝都在殿堂之上,他們又不敢造次,隻好低聲哭泣,有一下沒一下地哭得斷斷續續。

為奴為臣,何時哭何時笑,看的還是主子的臉色。

白燭搖曳,嗚咽滿殿,嚶嚶不絕。

呂後雲鬢高聳,幾縷銀絲夾雜在黑發之中,發鬢上沒有任何的裝飾;雙目緊閉,燭火下蒼白的嘴唇緊緊地抿著,似悲似恨更似怒。

“全都給我退下!”一聲斥喝忽在殿中響起,殿上的啼哭驟然歇止,剛剛還在抽泣的眾人全都看向呂後。

隻見她的右手按在太陽穴上,眉頭緊皺,似乎被一夜未歇的啼哭聲吵得頭痛又心煩。

戚夫人咽聲道:“陛下新喪,我們這些受過皇恩的姐妹們不過想多陪陪陛下,寄托哀思,姐姐怎麼能拒人於千裏之外呢?陛下生前是多麼地寵愛如意,他一定還想多看他幾眼的。”

呂後冷笑道:“放心吧,那些想陪伴陛下左右的人,將來有的是時間留在陛下的身邊。”

“姐姐這話是什麼意思?”戚夫人不明白她話中之意。

呂後沒有理會她,徑自站了起來,喚道:“常滿!”

“奴才在!”內務總管太監常滿俯身應道。

“傳本宮懿旨,先帝龍威千古,萬壽奔天,眾等宜靜默哀思,無益的啼哭隻會驚擾聖靈。從今日起,守靈之責就由本宮及太子輪流執守,其他人在各自的宮中祭拜、早晚至大殿上進香三炷即可,無須留殿守靈。”

這分明就是不讓其他後妃和庶子在殿前守靈!

常滿躬身領旨,立即依言而行,傳令殿前守衛將眾人送回宮去。

戚夫人哪肯幹休,“先帝屍骨未寒,你就在這裏趾高氣揚,眼裏可有先帝?可有新帝?”

呂後鳳目含怒,淬了冰的目光掃向劉盈;劉盈不敢迎目而對,自顧低下了頭。

“太子殿下,您是即將登位的新帝,對於守靈的安排,您意下如何?”呂後的聲音和她的目光一樣冰冷。

在母後的目光之下,劉盈就像老鷹翼下的雛雞一樣,惶惶回道:“母後所言極是,兒臣沒有異議。”

劉盈一說完,呂後立即拂袖下令:“傳本宮懿旨,所有人回宮靜守,沒有本宮的允許,今夜誰都不能踏入殿門半步。”言罷,眾人莫敢不從,急忙行禮退下。戚夫人和劉如意也在殿前守衛半恭請半強拖的情況下被押送回宮。

嚶泣不休的深夜,終於恢複了平靜;空蕩蕩的大殿上,隻餘下呂後一人。

她慢慢地轉過身去,目光深沉,仿佛隔著重重厚重、雕龍畫鳳的棺槨,還能看見那個躺在裏麵的人。

“終於……又隻剩下你和我了。”幽幽的歎息回蕩在殿上,卻連清風都沒有作出回應。

燭光點點,長夜深深,時光仿佛回到新婚的那夜。她坐在大紅色的新床邊上,惴惴不安,互握交疊的雙手緊張得滲出了汗水。鮮紅色的絲帕遮住了所有的視線,她隻能靠外麵傳來的那些聲響稍微做出判斷,等待丈夫進入新房的一刻。

時光匆匆,狼煙陣陣,誰又會想到,多年以後,那個被大家嗤笑不務正業的泗水亭長最終竟能入主長安,一統天下。她更沒有想到的是,丈夫的身邊已多了紅顏,少了愛憐。

長長的布幔之後,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