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長安城月無光燈無火,連天空也隻剩下幾點寂寥的星光,一改往日熱鬧繁華的盛況,沉靜得好似鄉野貧村一樣。
自從呂後的病重得走不出椒房以後,審食其和呂產、呂祿連番行動,將未央宮乃至長安城牢牢地掌控在自己的手裏,不僅加強了軍備巡邏,還下令全城實行宵禁,每日從亥時起,無論販夫走卒、官吏平民,一律不得私自外出。
入夜後,大小商鋪無法正常經營,就連燈紅酒綠、鶯歌漫舞從未停歇的無憂坊都得早早關門,大街小巷除了巡邏的兵衛之外,幾乎看不到其他人影。
亥時三刻,正是夜深人靜的時分,城西市集的暗巷中隱約多了些許動靜,黑影晃動,沙沙的聲響幾不可聞。行動者打扮利落,動作迅速,在夜色的掩飾下靈活的身影一竄一動,很快地溜進了一間打鐵鋪內。
這是城西市集中一家極為普通的打鐵鋪子,外店麵內住宅,在商鋪林立的城西市集內一點都不起眼。宵禁期間,打鐵鋪子未到酉時就關了門,隻有一盞油燈隔著薄薄的窗紙透出微弱的光亮。
脆弱的房門開了又關,又一個利落的身影竄進屋內,動作快得幾乎讓人察覺不了。
“大將軍,身手果然不凡!在南北二軍把守下的長安城來去自如,當今世上恐怕也沒有多少人能辦得到了。”低沉的聲音在屋子裏幽幽響起,言語間充滿敬佩之意。
“呂家那兩個沒出息的家夥,多加幾隊兵衛就想阻攔本將軍,簡直就是癡人說夢!想當年,本將軍夜探敵方大營奪其主將首級的時候,呂祿還沒混出個名堂呢。呂雉和審食其讓這些人守城,唬唬的無知庶民還可以,想糊弄本將軍還差得遠呢!”洪鍾般的聲音故意壓低,統軍大將特有的威武氣勢卻絲毫不減。
“既然人已經到齊,咱們就長話短說,大漢江山飄搖欲墜,已容不得半刻耽擱了!”
“本將軍的十萬兵馬就在滎陽等著,都快等不及了!”
此言一出,眾人精神為之一振,眼眸中似有火焰燃燒。
簡陋的打鐵鋪子內,寥寥數人,卻都是當今朝廷上響當當的人物——威武侯周勃,戶牖侯陳平,禦史大夫張蒼,以及剛剛來到的車騎大將軍灌嬰。
為了此次秘密會麵,他們四人密謀已久,好不容易才逮到今天這個機會聚首於西城暗店內詳談。
張蒼首先說話,“張某不才,隨高祖皇帝攻打南陽起便奉劉氏為主,立誓此誌不渝!高祖皇帝駕崩之後,呂氏弄權專政,漢室江山岌岌可危;張某怨憤滿腔,隻恨自己勢單力薄,對付不了陰險狠厲的呂氏。如今幼帝無能,呂氏病危,正是擇選賢主、重振朝綱的大好時機!”
周勃點頭稱是,“本侯先前兩次試圖入宮麵聖,為的就是想探清楚宮裏的情況,奈何審食其從中作梗,本侯始終無功而返。幸得戶牖侯出手相助,否則本侯隻怕虎落平陽,被審食其這隻惡犬欺負到頭上!”
一想起當日審食其自持呂後寵信,狐假虎威口口聲聲要治他大罪的模樣,周勃不覺怒火中燒,忿忿不平。
灌嬰重重地哼了一聲,道:“審食其就是呂氏身邊的一條狗,本將軍遲早把他煎皮拆骨,丟進大鍋裏煮了!”
張蒼道:“大將軍稍安勿躁。呂氏已經好一段時間沒有上朝了,待在椒房裏半步未出,估計病情甚重,病入膏肓。”
呂後患病的傳聞日益囂揚,審食其和呂產、呂祿頻頻行動,長安城內風聲鶴唳,種種跡象表明呂氏集團正加緊把握最後的機會鞏固自己的勢力,怕是背後最大的靠山正慢慢崩塌!
“那還等什麼?!直接殺進去再說!我就不信本將軍手中的十萬大軍攻不下一個長安城!”灌嬰揚手虎嘯,隱忍多年的怨氣就等著發泄的一刻。
張蒼神色凝重,眉頭緊鎖,愁容滿臉,“大將軍虎威震天,手握兵權,對抗南北二軍有何難?!隻是長安不是一般的地方,乃大漢江山根基之所在!兩軍對戰,受苦的還是城裏萬萬的平民百姓,萬一內戰一發不可收拾,隻怕匈奴人有機可乘,後果將不堪設想。”
周勃道:“禦史大人所言極是。先不說外族異類在大漢四周虎視眈眈,就是散布各國的諸侯宗親也難保沒有狼子野心之輩。本侯聽聞齊王已跟營陵侯達成協議,借得兵馬伺機而動!”
“營陵侯一向自持輩分高,怎麼可能聽令於齊王?”
營陵侯劉澤是高祖皇帝的堂兄弟,現任齊王劉襄則是高祖皇帝的庶長子劉肥的兒子,兩人的輩分差了一大截,劉澤怎麼可能臣服於小輩之下?!
周勃冷冷一笑,“隻怕齊王使了詐吧。先帝駕崩之後,營陵侯就沒有放棄過對王位的覬覦,還暗中積攢自己的勢力,蓄養私兵、招攬謀士,樣樣不少!”那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家,就等著有朝一日能夠鯉躍龍門!
張蒼歎了一口氣,“華發已生,這又何苦呢?”明明是半隻腳踏入棺材的人,又何必死死地盯著未央宮中最高的位置不放呢!如今的大漢需要的不是垂垂老矣之人,而是蓬勃青壯的新生力量!
劉弘太小,劉澤太老,都不是付托天下的最佳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