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5.3
1941年12月初某天,狀元樓、憲兵隊
岩本從沈香亭的口中,不但知道了百花圃裏的富士圖,就是芝原賣給蘭花佬的,而且還知道同樣的富士圖,芝原已經到手了好幾幅!
這說明:
一、芝原十之八九,必然接到過什麼字號令以追緝富士圖,他當初對村田吹噓說“畫快到手了”的話,應該是真話;
二、接到緝圖令之後,芝原差不多同時得到了幾幅同樣的富士圖,這讓他很困惑,但他肯定可以斷定到手的富士圖必為贗品,故可推測,芝原極有可能沒有回複緝圖令;
三、但不知芝原出於何種考慮,當後來村田質問他時,他選擇了抵賴,而不是把真相告訴村田;
四、既然同樣的畫到手好幾幅,以芝原的貪婪,他向蘭花佬或其他人出售富士圖是完全有可能的;
五、當岩本從百花圃得到富士圖後,芝原仍然秉持同樣原則與做法:抵賴。當然,這次的手段更損,他拋出了蘭花佬,既撇清了他與富士圖的關係,又吞掉了蘭花佬在百花圃裏的資本,一舉兩得。
可惜,你芝原這次遇到的,是岩本課長我,這種小伎倆在我麵前是無法得逞的!
不過,沈香亭夾在當中的左右為難之苦處,恐怕是岩本沒法體會的。
這沈香亭和劉斌、岩本三人一起在狀元樓 的雅間裏歡宴時,麵對岩本用洋涇浜腔調的詢問,開始時並不為意,問一句答三句,還唯恐岩本聽不明白。漸漸的,就覺得味道不大對頭了,他開始結巴起來,還不時求助似地看看劉斌,可是劉斌一直低著頭在津津有味地啃著那道“冰糖甲魚”的鱉殼,就是不理他。
沈香亭覺得不妙。
本來,他央求著劉斌跟岩本套上近乎,無非是想腳踏兩頭船、以求左右逢源而已,但這岩本一路問將下來,無異於把他逼上了獨木橋、鋼絲索。沈香亭這才明白,原來日本人也跟中國人一樣,不是鐵板一塊,雖然他不知道岩本、芝原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他從岩本的問話中,聽出了岩本對芝原的不善。
怎麼辦?
現在如果為芝原隱瞞或撒謊,已經來不及了,不但眼下應付不了岩本,就是以後這事兒傳到芝原耳朵裏也肯定討不了好了。為今之計,唯有和盤托出,方為上策,既然已經無法做到腳踏兩頭船,你總不能任憑自己兩腳都踏空,形格勢禁,被逼上獨木橋時,總得硬著頭皮走下去啊。——投靠岩本吧,芝原是個浪人,而岩本則是軍人,想必牌頭總比芝原的靠硬 吧。
但“和盤托出”,也要有所講究,否則,自己不但會被這個傲氣十足的小日本看輕,而且岩本肯定會當他還在半道上戰戰兢兢時抽走獨木、鬆開鋼索!
沈香亭站起身來,給岩本和劉斌恭恭敬敬地斟滿酒,然後自己舉起了滿杯酒,對他二人說:“岩本課長、劉通譯官,我沈某是個粗人,但我自以為自己還是一個識時務的人,我忠於天皇陛下,忠於皇軍。課長閣下問的事兒,我的確知道得不少,但全部說出來,我肯定會開罪於芝原先生,如果二位不能為我撐腰作主,我寧可像該杯酒一樣,——嘔其爛勒 肚皮裏廂好嘞!”說著,一仰脖,喝完了杯中酒,顯出一副義薄雲天的樣子,其實心中卻忐忑不安,對岩本與劉斌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根本沒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