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尾聲
1943年3月24日上午,根娣家
三月十五日,青天白日送走泉鐵翁大佐 ,午夜三更就發生了蓮橋街血案,共死老幼男女十一口!
一時裏左鄰右舍人人自危,街頭巷尾竊竊私語,黑燈瞎火之處似乎都是驚悚詭異之所在。
案犯第四天就在上海被捕。
是詹中民。
中民於那夜帶了幾個兵痞和小流氓,到王春芳家找貼,勒索威嚇不成,兵痞臨時起意,大開殺戒,局麵在轉瞬之間,便已非中民所能控製。
到碼頭去接中民的,是鄞縣警察局偵緝隊副隊長潘耀椿和警士馬傑。船一靠岸,中民就直接被日本憲兵隊押走了,潘與馬將滬警接到碼頭旁的小飯店吃飯。
席間,上海同行說,詹一口咬定,兵痞當場殺了大小男女九個。這怎麼與你們通緝上的案情通報對不起來呀?
潘耀椿不以為然地說,案子已經大到邊了,九個、十一個還有啥區別?反正是一槍斃了,又勿可能要其多吃兩顆“花生米”。
馬傑於案發翌晨曾到過現場,聽上海同行這麼一說,熬不過這幾天的內心折磨,終於趁機說出了自己的懷疑,一吐為快:
“的確奇怪!除了溺殺的三個小孩,其餘六人顯然均死於戳殺,因為傷口為典型的刺創。而詹子權與姚蔡氏兩人,卻像是被劈殺的,因為其傷口顯示著鮮明的切創與砍創特征,故可推斷,致命凶器應是馬刀一類的長刀。但因創角尖銳、創緣整齊,無表皮剝脫和明顯的皮下出血,頸骨切削砍斬之處未見粉碎性骨折,也未見殘缺刀刃斷片遺留,故可猜想,其凶器遠較一般馬刀剛硬鋒利,卑職懷疑是日本太刀。哎,警長,您是否問過,案犯中有帶著長刀的麼?”
潘耀椿未待上海同行作答,便嗬斥馬傑道:“狗抲老子 ,多管閑事!現在該隻案子由皇軍憲兵負責,儂有啥懷疑搭日本人去講好嘞!我警告儂:外麵勿許囉裏八嗦!下遭也莫講來我麵前話過嘞。——有數了伐?!”
* * *
根娣母女為詹子權帶了孝,這些天她們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
根娣的娘王李氏,哭得更傷心,自從七年前丈夫亡故後,若非詹醫師的接濟,她孤兒寡母的生活早就不堪設想了。如今恩人死於非命,怎不叫她痛心徹骨!
王李氏在亡夫的牌位旁邊,為詹子權擺了個牌位,這幾天香火不斷。
唉,這世界是怎麼了?好人無好報倒也罷了,怎地遭此噩運凶災?!那詹醫師,四年前,一家六口被日本人的炸彈炸死了五個,現如今自己死得更慘啊!閭裏閻外的傳說,這慘死的十一口中,唯詹醫師與姚蔡氏乃慘中之甚者,——案發隔壁的蓮橋街八十六號,他倆卻死於八十四號的詹宅,而且是被“嚓斬斯齊” 地砍下了頭!更有傳聞說,那住在詹醫師斜對麵牆門裏的姚蔡氏,原與詹醫師有染,死時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所以,該樁人命案裏,死的,實際上有十二個!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根娣娘將木魚敲得山響。
今後怎麼辦?自己倒可出家當尼姑算了,但女兒還年輕啊……!
王李氏念及於此,淚水又止不住了,嘩嘩地往下流。
那個女兒叫他“木陀”的日本後生,可以托付終身麼?看看他的“相勢” ,確實是蠻好咯一個人。隻可惜,其是日本人,而且還是日本鬼子兵。
咋好搭日本人結親呢?如果說,日本人禍害其他中國人,或許讓王李氏恨之不深,但日本人將自己的恩人搞得家破人亡,其痛之切,就感同身受了。
去年起,根娣喜歡上了一個日本人,王李氏首先就覺得對不住詹醫師。
但根娣的心已經全都投到了“木陀”的身上,怎麼勸也沒用。後來根娣也不知是怎麼想出來的,說是隻要岩本不當鬼子兵了,自己就嫁給他,管他是日本人還是美國人呢。更何況,“——也勿曉得是咋回事體,該木陀,咋越看越覺著像詹醫師呢?”根娣對她娘說。
王李氏聽女兒這麼一說,曾幾次去偷看岩本陪根娣回家,看看還真覺得像這麼回事兒。心裏對岩本的抵觸也隨之去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