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不為任何人的喜怒停留。
飛雲度之戰結束後,盡管六界重新得到失去的靈脈,然而在此之前,連年的戰亂早已使得六界滿目瘡痍,生靈塗炭,若想恢複昔年盛景,談何容易!
為了幫助六界重建,在聖佛法海的授意下,小須彌三千真佛盡數而出,各顯神通,修損各界衰竭的靈氣,去除戰亂後病疫橫行的汙濁,用了整整六十年時間,才使得那一場滔天浩劫所造成的創傷消失在六界的每一個角落。
六十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然而,這一段時間足以湮滅多年前一個柔弱女子荒涼的淚漬,當所有的一切都日漸模糊之時,沒有人知道,人們心目中至高無上的聖佛,曾經踏雲重返故地,於飛雲度塵封地底數千米之處,輕輕的,拾起一把鏽跡斑斑的長劍,凝視良久,那俊秀無匹的眉尖,曾微不可查的,動了一下。
其後兩百多年,歲月匆匆之間,多少青絲成白發,多少玉肌化枯骨,而六界在漫長的歲月中,也各自都有了新的領袖,他們遵循著天地間的生存守則,帶領族人各自相安無事的繁衍生息著,唯一與數百年前不同的是,六界之間,除了天地守則,還各自默默的,不約而同的達成了一個無聲的共識——以須彌為尊。
如此,一場浩劫改變了整個六界的局麵,曾經一度被六界中人認為置身事外,虛無而遙遠的西天須彌,儼然成了天地間至高無上的存在,而大慈大悲的聖佛法海,也成了所有人心中天地正義與無上力量的化身。
不過,沒有人知道,飛雲度之後的三百年裏,他們心目中悲天憫人的聖佛,端坐在靈山之巔巨大的蓮花座台上,不止一次的,招出一把鏽跡深重的長劍,輕輕的摩挲,悠遠淡然的眼底,夾雜著幾不可見的思索。
若有人看見這番光景,定然會訝異,那眉梢眼角流雲一般的悵然,怎會出現在這樣一位早已超脫一切情~欲愛恨的“聖者”眼底?嗬嗬,定是錯覺罷。
三百年時光轉瞬即逝,佛祖如來終於曆劫歸來。
然而,出乎眾佛意料的是,曆劫之後的佛祖,卻立於靈山之巔淡淡宣布,從今往後,小須彌將完全交予弟子法海。而他自己,將閉關於須彌盡頭的無涯之海,探索無窮天道,從此再不過問世間之事。
眾佛雖然詫異,然而即是佛祖的決定,且聖佛法海的實力早已超越佛祖已是不爭的事實,大家也就不再多言,隻默默的接受了這個事實。
西天須彌,位於六界之外的一方世外空間,早在洪荒時期便已存在,其內茫茫蒼蒼,無邊無際,沒有人知道它究竟有多大,即便在小須彌修行了數萬年的真佛們,也從沒有人到達過須彌盡頭。他們唯一知道的是,須彌盡頭,包裹著無邊的洪水巨浪,名喚無涯之海。
叫囂肆虐的滔天巨浪之上,此時正穩穩地行著兩個身影,一人著灰色僧袍,滿頭小小的卷發,麵容端重肅穆。一人著白色僧袍,年輕而俊秀無匹,正是佛祖與法海。
法海落後於佛祖一步,卻始終不緊不慢的跟著前方踏行於巨浪之上的人,良久,見那人絲毫沒有停步的打算,隻得歎息著止住:“師尊。”
佛祖並不轉身,隻緩緩道:“回去罷。”
法海麵容不變,淡淡道:“弟子心有所惑,恐難以擔任師尊重托。”
佛祖悠然而行:“既已參悟生之道,何須為些許凡情俗事困擾。”
法海緩緩停住腳步,遙望著前方漸行漸遠的灰衣人影,俊秀絕倫的麵容上,驀地綻開一抹淺淡的笑意,似歎息,似悵然:
“些許俗事若能輕易拋卻,師尊今日又何必將自己生困於無涯之海。”
輕飄飄的一席話落,前方的人影驀地頓住了,笑意夾雜著隱隱倦意的聲音悠悠傳來,不同於以往的肅穆,反多了幾分人氣:“被你看出來了。”
法海微笑:“師尊並沒有刻意隱瞞。”
看著前方肅穆中夾雜寂寥的熟悉身影,法海禁不住有些慨歎:情之一字,果真世間至奇,就連師尊也……
“生之道乃天地終極,欲尋回尋前塵舊事,絕非易事。”佛祖無聲的歎息,緩緩的道。
“無妨,如今六界安定,生之道暫無所用,弟子可棄——”
“不可。”佛祖倏然轉身,看著弟子風輕雲淡的麵容,這個天資聰慧,才智超然,肩負六界安危的人,良久,悵歎:“既然已忘記,便是天意,又何必執意記起。”
法海抬眸,悠悠的望著視野裏的無垠巨浪,淡淡道:“弟子亦不願執意,隻是……心不由己。”
縱然今日的他有無窮的法力,奈何,那雙絕望的荒漠一般的眸子,總是能不受任何阻擋的浮現在腦海裏,三百年裏,任他念多少遍清心咒,亦日日夜夜揮之不去。
“唉……”
良久,碧光過,隨著一聲歎息,一片輕柔的海水形成一個透明的結界,裹挾著一襲灰影無聲的融入滔天的巨浪之下,唯有佛祖的聲音隱隱的從遙遠的浪底傳來:“罷了,為師成全你,不過,且莫忘記自己的職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