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春日昭昭(1 / 3)

南京的冬日雖無肅殺之氣,卻時常雨雪霏霏,清冷而濕膩。

聖旨上說的明白,容與不過閑居此地,掛著一個奉禦的銜,正事一律不涉及。是以他到了南京,不過去禦馬監點了個卯,拜見掌印,和同僚略微寒暄兩句,如此而已。

眾人對他倒也客氣,隻是看他的眼神難免透著各種探究和猜度,話裏話外也會流露出對他的一絲同情,幾分惋惜。也有人特意跑來專門為看他一眼,想是十分好奇這個曾經禦前得寵二十年,數次為欽差代天子巡政,大權獨攬的內相會是什麼樣子,而一朝被貶又該是怎生落寞的形容。

容與隻裝作不察,循著禮數和所有人打過招呼,便向掌印告罪說自己身子不好,無事請許他在家休養。掌印自無話,慷慨地放他去了。

南京是大胤立國之初的都城,後來太宗遷都,南京便成了陪都,一樣設有六部和十二監,但一向都是虛職。

如今應天府就設在南京城,這座古稱金陵的都城,北控大江,南憑聚寶,西接石壁,東傍鍾阜,氣勢頗為恢宏。

然而就像他尷尬的地位一樣,不免有種蒼蒼金陵月,空懸帝王州的寂寥。

容與早前托人置的宅子位於城內三山街,粉牆黛瓦,映著小橋流水。據說之前的主人是個徽派商人,頗有幾分雅趣的在院中鑿了一處池子,湖山假石點綴其間,玲瓏別致,峰巒疊嶂。因見內中一處獨立的院落清幽安靜,就將其改為畫堂,閑來無事便題了個匾額在其上,名曰還硯齋。

搬進來沒多久,先迎來了第一個故人——林升。甫一相見,他人已是雙目盈淚,幾乎撲進容與懷中,口裏埋怨道,“您怎能如此對我?早就知道您當日讓我走必有緣故,原來竟是被發配到這裏來。”

林升總是能逗他開懷,容與摟住他,環顧四周綠意,挑眉笑道,“此處清晨夕暮,煙水彌漫,風起時,滴翠凝碧,有曲橋流水,小溪如練。我每日枕波其上,寄情詩畫,從此遠離廟堂,這麼快活的日子,怎好用發配二字來形容。真是暴殄天物。”

林升四下看看,也笑了出來,笑過之後還是正色道,“您是自請來此的罷,若是依萬歲爺的心思一定不會主動放您來。其實他應該也舍不得您……可這會兒降了職,賦閑在此,那些人就能放過您了?說句不中聽的,他們巴不得整死您呢。”

容與點點頭,想了想告訴他,“我被貶黜,從此遠離京城,遠離皇上,便再也掀不起什麼風浪。雖然人還活著,但對於他們來說,沒有聖眷,喪失權力的林容與,和死了也沒什麼分別。”

林升思量了一陣,慢慢明白過來。容與又問了他一些吳王的近況,閑談一會,林升便說要幫他整理帶來的東西。

看著他和方玉兩個有說有笑收拾帶來之物,容與心裏忽然有種安寧的踏實,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身邊之人不曾變過,有些情誼也一直都在。

收拾得差不多了,林升便把帶來銀票和他從前整理過的賬冊拿給容與,其時一直沒認真留意過自己有多少錢,如今仔細一看,容與不覺驚了一跳。那是個挺龐大的數字,一瞬間讓人又有種富貴忽至,不知所措的茫然。

“你可真是有錢人,難道這些年都沒處花錢不成,竟能積下這麼多。”方玉翻著銀票笑歎,“這回好了,咱們在這石頭城可是衣食無憂了。”

林升輕嗤一聲,“你看你這點見識,何止衣食無憂,今後想要什麼,你隻管和大人說就是了,他肯定會滿足你。大人在花錢這方麵一向疏散,性子又衝淡,若是靠他自己,隻怕這輩子也花不完這些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