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冰窖。
他們麵前有副棺材,冰雕而成的棺材。
冰棺裏有個女人。
當然就是憐鏡口中的七葉。
“為什麼。”
殊若問道。
曉栩彈了彈指甲,冷冷一笑,“因為他失敗了。十年、百年、千年、萬年……他用了無數時間、試了無數種方法,都就是沒有辦法複活心愛的女人。……是不是很可憐呢?”
可憐麼?
可悲麼?
奢求一個永遠不可能屬於他的人。
憐鏡無路可走。
所以他給自己製造了一個夢境。
在夢裏,他就是主宰,他能創造一切,然後……將她帶回來。
“你真殘忍。”
殊若斂眸。
我們說,什麼是現實,什麼是夢境。
我們說,不能被夢境所困,要敢於麵對現實。
可是,與其在現實中受苦,不如在美夢中死去……對於那個人來說,也許才是最好的。
憐鏡當然不可能得到曉栩。
他給自己編織的夢,沒有殊若介入,沒有曉栩出現,一定……能有個不同的結局。
他會如願以償。
“殊若,知道這次的委托人是誰麼?”
曉栩突然笑得很詭異,帶著滿滿的惡趣味。
“是我。”
殊若迅速接口。
也許,不止一個提線木偶的舞台。
也許,這樣的情況已經發生了不止一次。
也許,他們現在腳下的世界,是另一個夢境。
殊若起了憐憫之心。
殊若想要讓他解脫。
憐鏡自剛才起就呆立在原地,失了魂一般。
“花憐鏡。”
曉栩開口。
憐鏡怔怔的抬頭,怔怔的看著她。
“遊戲,結束了。”
真正能解脫的方式隻有一個。
消失吧。
從這個世上,徹底消失吧。
“你為什麼……不愛我呢。”
憐鏡神色平靜而溫和,嘴角帶笑。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麼?我……有愛的人了,連女兒都有了……不是麼?”
曉栩無辜的眨了眨眼。
殊若疑惑的看著她。
總覺得事情的發展,出乎了她的意料。
“殊若,你為什麼會對這個人心生憐憫呢?為什麼會因為他產生心願?”
殊若撚住袖口,緩緩深呼吸,“為什麼。”
“因為花憐鏡,是一麵鏡子啊。”
曉栩說得奇怪。
可殊若好像抓住了什麼。
“陰陽乾坤鏡。”
曉栩笑著點頭。
“對……陰、陽、乾、坤、鏡。”
殊若閉上了眼。
淵若,月和,不是兄弟,不是由母體孕育而生的。
他們,代表陰陽,代表乾坤,代表世界。
極黑,與極白。
月和此人,沒有任何負麵情緒。
不會有,絕對不會。
可,一個正常的人,怎麼可能絲毫負麵情緒都沒有?
那些負麵情緒……去了哪裏?
“這麵鏡子,就掛在月和的房裏。”
正對著……花園的窗口。
他一直都在看著。
看著她與月和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他愛上的,是曉栩本人。
乾坤鏡,鏡中有乾坤。
鏡中能夠擁有層層疊疊的世界。
一個破碎了,能立刻轉換到另一個世界。
隻要他想。
“我隻是想要一個圓滿。哪怕是在虛假的世界。”
曉栩以袖掩唇,樂不可支的笑起來。
“花憐鏡,你所謂的圓滿,就是在一個又一個的世界裏……將我親手殺死,再想辦法複活麼?”
憐鏡啞然。
他生存的意義,是為了平衡淵若月和的陰陽之力。
可以說,他吃掉的都是負麵的情緒力量。
不應該存在的罪業。
“你要……徹底銷毀我麼。”
曉栩搖頭,“那自然是不行的。鏡子碎了,淵若月和怎麼辦?”
“可是,你也不會允許我的存在,威脅到你和他。”
憐鏡自嘲的扯了扯嘴角。
曉栩打了個響指,“沒錯。鏡子不能碎,可是花憐鏡……是不是應該消失呢?”
憐鏡低下頭,“如果你是這麼希望的話。”
已不會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鏡子修成靈體再修成實體,都是為了能用自己的雙手去擁抱那個人。
可是那個人,從來吝嗇施舍一個眼神。
曉栩伸出了手。
憐鏡頓時化成一個圓鏡,落到她手上。
嘩啦啦——
又有一個世界破碎了。
“殊若,他的世界裏的那個人,並不是我,隻是他自己的臆想。”
曉栩的指尖滑過鏡麵。
殊若點頭,“我知道。”
嘩啦啦——
一個接著一個世界破碎。
“其實,讓他在夢境中輪回也不錯。可是……他的行為,已經讓其他真實世界動蕩了。”
我們的目標是,全宇宙和平?
殊若每次想到迦藍閣是個維護宇宙和平的組織,就感到滿滿的違和感……和吐槽欲。
“需要格式化一下了。哎,本大神還真罪孽深重呢。果然紅顏禍水這個詞就是為本大神量身定做的。”曉栩微微仰起頭,驕傲的哼了一聲。
殊若扭頭無視。
“他的本體……”
曉栩嗤笑,“本體早就沒了。你從來沒有在月和的房間裏看到過這麵鏡子吧。他可以說是自殘之後在宇宙中疊加了無數鏡像空間。一方麵享受和虛假的我談戀愛的感覺,一方麵借此逃開其他宇宙組織的監察。不過這個人還真是喜歡自虐呢,我看過了,所有的世界,我都不愛他、不愛他、不愛他!”
那是自然的。
要創造一個以假亂真的世界,那就要足夠真實,真實到連自己都被欺騙了。
“鏡子嘛,壞了就該回爐重造啊。”
曉栩用手指輕輕點了點鏡麵。
卡啦啦——
碎成粉末。
她們四周的鏡麵世界也盡數崩潰。
外麵,是宇宙。
“他真的很愛你。”
花憐鏡的行為,可以說是玉石俱焚的做法。
而且就算這樣做,曉栩也不可能愛他,哪怕是在夢裏。
曉栩扯了扯嘴角,卻不顯諷刺。
“我知道。雖然他做錯了事。但是,他也是受害者。”
他沒有選擇出生的權利,沒有選擇命運的權利。
他的世界裏,隻有曉栩。
這依舊不是什麼情話,而是事實。
淵若與月和,對於花憐鏡來說,就等於是相反的自己。
他是他們的影子,見不得人的部分。
月和身邊沒有人,誰都沒有。
直到曉栩出現。
所以說,到底哪裏出錯了呢?
錯誤的出身,錯誤的相遇,錯誤的深愛。
其實都沒有錯啊。
隻是錯過而已。
曉栩撫過鏡框,忽而笑了笑,“你說,如果再把他掛到月和房裏……接下來會不會就輪到你了?”
“請不要做這樣的假設。”殊若眉眼十分冷漠。
多來幾次真是考驗一個人的耐心。
殊若暫時還不想真的和母上大人同化。
“走吧,你真正的月和,在等著你。”
曉栩一手在鏡子上輕輕一壓,新的鏡麵成形。
什麼真的假的,月和隻有一個,殊若才不會承認別的什麼。
“誒,殊小若,你說,剡浮那孩子一個人會不會孤單?”
殊若:……
好的,如果她想換一個人坑,殊若是沒有任何意見的。
“反正這兩個人很有共同語言啊,都喜歡做人偶什麼的。花憐鏡一定會愛上心靈手巧的剡浮……嗯,就是這樣。”曉栩摸著下巴,賊兮兮的笑。
殊若斂眸不語。
無話可說好嘛。
曉栩在眼前劃了一個圈。
兩人進入。
“回來了。”
殊若抬眸。
那個人,在不遠處,靜雅的笑著。
“我回來了。”
殊若微笑著點頭。
曉栩撇撇嘴,“好了,我去找剡小浮。順便說一句,……什麼時候給我抱外孫女?”
殊若:……
月和:……
“好的,我懂了。”
曉栩打了一個響指,拿著鏡子走人。
不不不,每次她“懂了”,都不會有什麼好事發生的。
……
剡浮在哪裏?
管她在哪裏。
曉栩出了月和與殊若的愛巢,就順手劃了一個圓。
小小的圓。
然後把鏡子丟進去。
……對的,就是這麼幹的。
反正剡浮毀不掉這個鏡子,隨她怎麼搗騰。
……對的,就是這麼渣的。
幹完壞事的曉栩……果斷去找自家男人瀉火了!
一走進房門……
退出來。
咦?似曾相識?
“過來。”淵若勾唇一笑。
這種秋後算賬的語氣是怎麼回事?
每一次從外頭回來他都這副不陰不陽的模樣是在給她臉色看嘛!
“來來來,淵小若,我們床上見真招。”
曉栩一言不合就撩起了袖子。
淵若將少女的身子抱住,輕輕壓在床上。
“紅顏禍水,嗯?”
“對啊,不是把我們英明神武傾國傾城舉世無雙的神主大人給禍害到了?”
曉栩輕笑一聲,攬住男人的脖子,抬頭吻上去。
“我啊……還會一直禍害下去的。”
淵若這樣的人,為什麼能容忍曉栩穿越到不同世界禍害那些人呢?
如果沒有花憐鏡的存在。
“……對不起。”
無論是對淵若、月和、還是花憐鏡。
她的罪業。
她的因果。
她的責任。
對不起。
讓你們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