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文體貼入微的舉動和無微不至的關懷,讓倪可既感動又不安,她很明顯地感覺到,馬文對自己的關切,顯然已經超過了老板對員工的範疇。

他們在西餐廳環境最優雅的一角坐下。年輕男侍者走過來,為他們點亮餐桌上的銀色燭台,燭台上的蠟燭散發出淡淡的花香,微微搖曳的火光配合著餐廳內的小提琴演奏,像少女在輕歌曼舞。這裏的一切,就像一首浪漫的詩。

男侍者禮貌地遞上菜單。“請兩位點餐。”

馬文很有紳士風度地把菜單遞給倪可:“你先點吧。”

倪可茫然地看著菜單上那些陌生的菜名,過了一會兒,尷尬地說:“我不知道該怎麼點……這些菜我都沒吃過。”

馬文說:“那我跟你推薦,好嗎?”

倪可把菜單遞給馬文,馬文熟練地翻看著,一邊對侍者說:“意大利奶酪肉腸拚盤,凱撒沙律,奶油野菌菇濃湯,安格斯菲力牛排,甜品要綠茶慕斯——都是兩份。”

“好的。”侍者一一記下。“請問需要酒嗎?”

馬文征求倪可的意見。“咱們喝點兒酒好嗎?”

倪可說:“我不會喝酒呀。”

“沒關係,就喝點兒蘋果酒吧,不醉人的。”

看著馬文期待的目光,倪可隻有答應。“好吧。”

馬文對侍者說:“要兩杯起泡蘋果酒,加一點兒冰糖和冰塊。”

“好的。”男侍者拿著菜單離去了。

等待上菜的幾分鍾,倪可不知道該和馬文聊點兒什麼好。但兩個人一直不說話也很別扭。她注意到,馬文雙手交叉撐住下巴,用一種柔和的目光望著自己,好像看得出了神。她感覺自己的臉有些發燙,不自覺地低下了頭,不敢和馬文的目光對視。她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錯覺——是這裏曖昧的氛圍和輕柔的燈光所致,還是馬文此刻的目光真的這麼溫柔?

還好,前菜和酒很快就端來了。馬文端起酒杯,示意倪可也端起來。“謝謝你,倪可。”

“今天的事,是我該做的。”倪可端起酒杯說。

馬文微笑道:“我指的,不止是今天的事。”

“還有什麼?”

“謝謝你為店裏所做的一切,還有——”馬文頓了一下。“謝謝你來到我身邊。”

倪可的心跳加速了,這是她以前從未體會過的一種奇妙的感覺。帶給她這種感覺的,不是她的老板,而是一個叫做馬文的男人。

他們默默碰了一下杯,馬文喝了一大口。倪可嚐試著啜了一小口——味道很好。酒中泛起的泡沫就像此刻的氣氛一樣,充滿夢幻感。

各種美味菜肴陸續上桌。倪可從來沒吃過這些美味,而且,馬文注意到,她顯然從未吃過西餐,完全不知道吃西餐的方法和講究。這姑娘可能來自一個小地方。他心中暗忖。

用餐進行一大半後,兩個人都有些飽了。他們一邊吃著餐後甜點,一邊喝著蘋果酒。馬文想起了倪可的女兒——這真讓他感到別扭——一個二十二歲的年輕女人,卻有一個七歲大的女兒。他問道:“你女兒現在在家嗎?”

倪可身子微微一震,好像她自己都忘了這件事,突然又被馬文提起。她放下手中的叉子,含糊其辭地“嗯”了一聲。

馬文知道倪可不願意說起跟這個女兒有關的一切事情。但他實在是太好奇了,忍不住問道:“她一個人在家?”

“是的。”

“她自己做飯吃嗎?”

“……嗯。”

“她沒去上學。”

“是的……”

“為什麼?”

倪可露出不情願的表情:“我們能不說她嗎?”

“好吧。”馬文隻有作罷。每次都是這樣,隻要說到她女兒,幾句話之內,就會徹底打住。

隔了一會兒,倪可問道:“老板,那你呢?現在是一個人生活嗎?”

聽到倪可這樣問,馬文暗暗高興。她終於開始關心我的個人生活了。“是啊。”

“那天,到店裏來找你的那個女人……是你的前妻?”

就像倪可不願提到自己的女兒一樣,馬文忽然發現,自己也有特別不想提到的事和人。他目光黯淡,啜了一口酒。“是的。”

“你們……為什麼會鬧成那樣?我的意思是,就算離婚了,也不用像仇人一樣吧?”

馬文苦笑了一下,感歎道:“是啊,一般的夫妻就算離婚,也不會互相厭惡成這樣。但我和那個女人,是個特例。”

倪可看出來這是馬文的痛處。“如果你不想講的話……”

“沒什麼。”馬文勉強笑了一下。“過了這麼久,這件事已經構不成對我的傷害了。”

倪可默默望著她。

“我們是在兩年前認識的,隻在一起過了不到一年就離婚了。原因非常簡單——其實就是你那天所看到和聽到的——這個女人跟我結婚,為的就是我的財產。說穿了,就是我那家店。”

“你在城裏還有一家店?”

“對,是我父母留給我的遺產。沒想到被這個女人看中了。當時她接近我,裝出很愛我的樣子。我頭腦發昏,很快就跟她結了婚。

“她的本性幾乎在新婚當天就暴露出來了,我很快就看出了她的真正目的……我提出跟她離婚,完全是正中她下懷。她提出要分我一半的財產,包括那家店。

“還好,我花高價請了一個最好的律師,隻讓這個女人分走了一百萬家產。但是——如同你看到的——她根本就沒有善罷甘休。還在打著我那家店的主意。”

“那家店值多少錢?”倪可忍不住問。

“城市最繁華地段的一家店——至少值幾百萬。”

倪可露出驚訝的表情,顯然這個數字超出了她的想象。

馬文苦澀地歎了口氣。“我的第一次婚姻,就是這樣一場由利用和欺騙組成的悲劇,或者說是鬧劇——那天發生的事,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而且最可恨的就是,我雖然離了婚,卻並沒有擺脫那個女人。她還在糾纏和算計著我,不達目的不罷休,簡直像個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