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有點像雞脯肉。”老何説。

“別開玩笑了,”食仙立刻否決。“雞脯肉哪有這麼細膩的口感?”

“我隻是說看起來像。那你說是什麼?”

食仙顯然也答不上來,問穆雷:“你說呢,老穆。”

穆雷緘口不語。過了好一陣,他遲疑地說道:“我覺得這道菜,很像一道失傳的古代珍饈——‘孔雀胸’。”

食仙吃了一驚。“孔雀胸這道菜,據說明朝時期就已經失傳了,你怎麼可能吃過?”

穆雷說:“我當然沒吃過,但我從一些古書上看過對這道菜的記載。據說宋太祖趙匡胤特別酷愛此菜,因為每次吃起,就會想起一個死去的寵妃。我剛才聽了老陳的一席話……”

食仙捏著下巴上的一小撮胡子。“你這樣一說,這道菜的肉質不似魚類,更不像豬、牛、羊等畜類,確實像某種禽類——但可以肯定不是雞鴨鵝之類的普通家禽,莫非真的是……”

“但孔雀現在是保護動物呀,可以吃嗎?”老餘懷疑地問。

“有可能是特禽養殖的新品種。”老何說,“不過,就算弄到了孔雀肉,也得會做孔雀胸這道菜才行呀。既然失傳了,那這家的主廚又怎麼做得出來?”

老何是背著大門坐的,說這話的時候,不知道這家的女主人正端著一道新菜走到了門口。這女人聽到他嘴裏說出“孔雀胸”三個字,愣了一下,臉上掠過一絲驚愕的神情。但很快,她恢複平靜神態,走進門來,將第三道菜擺上餐桌。

這女人細微的表情變化,恰好被穆雷看到了。他盯著這女人看了幾秒,沒有露出聲色。

第三道菜是一種味道鮮美無比的河魚,同樣贏得了六位美食家的一致好評。後麵的菜道道精彩,每一樣都堪稱極品。現在看來,那個中年男人的推薦果然不假,這家私房菜館的菜,連這些職業老饕都奉為神品,對普通人而言,就更不用說了。

一連已經上了七道菜了,每一道都被吃得精光。眾人漸漸摸清了這家上菜的特點——不是迅速上滿一大桌菜,而是一道一道地上。廚師和上菜的人似乎估算著他們吃完上一道菜後,才把下一道菜端上來。如此一來,不但沒有浪費,而且每道菜都能在保持熱度的時候被吃完。同時下一道菜又會引起眾人新的期待。這種安排十分科學,而且能讓人在整個吃飯的過程中保持新鮮感和樂趣,幾個美食家都非常推崇。

第八道菜和前麵的不一樣。前麵的都是一大盤或一大盆,但這次的分為六個小瓦罐,裏麵是鮮湯和一大塊方方正正的瘦肉。女人把六盅小瓦罐分別端到每個客人麵前,並告訴他們,這是今天晚上的最後一道菜了。

以湯作為收尾,是一桌宴席的常規。但對這家私房菜館來說,卻似乎刻意在這個常規上創新。一般來說,最後呈上的這盆湯,都是以清淡為主,因為客人前麵吃了太多葷腥,總希望最後喝一口清爽一些的湯。但這個瓦罐裏的湯汁濃厚鮮香,而且那一坨方方正正的瘦肉,起碼有四兩左右。宴席最後,一般人都不可能還吃得下這麼大一坨肉。照此看來,這種安排很有可能造成浪費。

幾個美食家顯然都意識到了這一點。況且前麵的菜他們都吃得精光,其實已經飽了。這個時候再看到這樣一大塊肉,都有些犯難。老陳不無遺憾地說:“這家菜館之前的每一道菜都非常好吃,上菜的順序和安排也無可挑剔。但最後這個湯……太濃了吧?而且這麼大一塊肉,我們吃得下嗎?”

“確實,最後這道菜要讓這整桌菜扣分。”老何搖頭道。“雖說分量足是好事,但也得分什麼時候上。最後還上這麼大一塊肉,不合適。”

老蘇說:“你們一口都沒吃就開始批評,這也不合適吧。我聞著這湯挺香的。”

老何說:“我不是批評他做得不好,而是不該最後上這道菜。就算再香我也吃不了了呀。”

食仙說:“那就吃多少算多少吧,總的來說,前麵的菜我們都吃光了,也不算浪費。”說著,他舀了一勺湯,用嘴啜了一小口。“嗯,香!真是太香了!”

食仙用筷子夾起那一大塊肉,輕輕咬了一口,仔細品味。這時,另外五個人都沒動,看他吃了以後的反應。

食仙嚼著嚼著,眼睛睜大了,然後滿臉紅光。他嘴裏嗚咽了一句什麼,大家都沒聽清,卻隻見他放下筷子,用兩隻手抓著這一大塊肉,大口吃起來。

五個人看得目瞪口呆。食仙是他們當中最穩重、矜持的一個。以往就算遇到再好吃的東西,也總是做出一付不過如此的樣子,吝嗇讚美之詞。但現在他這種表現,顯然是眼前的美食已經勝過了一切,令他丟掉了一切偽裝和含蓄,全身心地投入到了這美味之中。

老蘇呆了一陣,望著自己那盅瓦罐,然後夾起那塊肉咬了一口。幾秒之後,他熱淚盈眶,發自肺腑地大呼一聲:“天哪!這是什麼肉?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好吃的東西?!”

說完這句話,他就像食仙一樣,丟掉筷子,捧起那塊肉啃起來,吃得比食仙還粗魯,就像是餓了好幾天一樣,全然不顧形象了。

另外四個人現在顯然也想立刻品嚐,但看到老蘇和食仙這副失態的模樣,又擔心自己吃了之後也變成這樣,一時之間拿不準該不該吃。他們此刻還保持著理性,對老蘇和食仙的表現感到大惑不解——這種肉的美味,真有這麼誇張?

穆雷終於忍不住了,他夾起自己瓦罐裏的肉,咬了一小口。

目前還沒吃的老何、老餘和老陳望著穆雷。過了幾秒,他們驚訝地看到,穆雷的反應跟老蘇兩人又有不同。他在吃了這種肉之後,竟然渾身顫抖,麵露驚駭之色。

老陳覺得有點不對勁,穆雷的表情不像是嚐到了美食,簡直像是見到了鬼。他試探著問道:“老穆,你怎麼了?”

穆雷額頭上滲出了汗水,他雙眼圓睜,大張著口,筷子上夾著的肉滑落到了瓦罐裏,湯汁濺到了衣服上,他也全然不顧。好一陣過後,他突然望著老陳和老餘,駭然道:“這種肉……我以前曾經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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