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這是怎麼了?哪裏不舒服嗎?”
“沒什麼大事兒!就是血壓有點兒高!”
“啊?有多高?”
“上次好像是一百七。”
“那也有點兒太高了!沒堅持吃降壓藥嗎?”
“吃是吃了,就是沒什麼效果!”
“您淨說那些!還得好好治才行啊!”
“還不如就這樣死了,一了百了!”
“媽媽……”
聽母親這般自暴自棄的口氣,賴子用兩手搖晃母親的肩膀。
母親一是累了,同時還有一點兒向自己的閨女撒嬌的意思。或許阿常看到長女賴子的那一瞬間,一直繃緊的心情一下子放鬆了,忽然就想對自己的女兒說些任性的話。
“快點兒把和服脫了,洗澡就光洗淋浴吧!”
“光衝個淋浴我心裏總是不踏實!”
“那我給您放好洗澡水吧!”
賴子去了浴室,擰開了熱水龍頭,回到客廳一看,發現母親終於站了起來,開始把和服帶子解下來。
“您去了哪家醫院?”
“是安齋大夫到家裏來的,那個大夫也是個江湖郎中!”
母親所說的這位安齋大夫,是很早以前就經常給她看病的內科醫生,母親明明很相信人家,可總在那雞蛋裏挑骨頭。
“您又那麼說!得好好讓人家給看看才行啊!”
“你今晚在哪裏睡?”
“我上二樓睡。”
“槙子上次回來的時候可是在樓下睡的!”
“可是,菊雄也不在了嘛!”
阿常什麼都沒說,打了一個哈欠,去了浴室。賴子看著母親的背影,感覺母親真的是老了。
一個從不在孩子麵前示弱的人,現在竟然毫不在乎地對女兒撒嬌使性子,甚至還要孩子晚上和她睡在一個房間裏。
不知是母親性情變得懦弱了,還是變成了一個怕寂寞的人?賴子認為母親變溫柔了是件好事兒,可還是希望母親仍然是過去那個剛強而利落的母親。
見母親離開了,賴子走到電話機旁邊,撥通了裏子公寓裏的電話。
裏子馬上接起了電話,說真幸剛剛睡著了。
“我剛才跟你說的那件事兒,母親答應見你了!”
“真的嗎……”
“我說裏子也想見您,母親答應了一聲‘嗯’!”
“天哪!真幸也一起?”
“那還用問!不過你也知道母親是個要麵子的人,她不可能到你那裏去,裏子最好到家裏來!”
“可是,真的行嗎?”
裏子好像還是半信半疑。
“當然了!母親既然都說行了就一定能行!明天中午怎麼樣?”
“那麼早?”
“明天是星期天,正好店裏休息,服務員也都不在,再者說了,還是有我在場好些吧?”
“那還用說!姐姐要是不在家的話,我可不敢去!”
“那不就妥了!明天十二點,你和真幸一起來吧!”
裏子剛答應了,忽然又擔心起來。
“我說姐姐啊!真是不好意思,我想讓姐姐來接我,咱們一起去!”
“你是回自己的家啊!你有什麼好怕的!”
“可是,求求你了……”
已經離家出走了再回去,門檻兒確實有點兒高,裏子或許有點不好意思。
“那好吧!我去接你!”
“謝謝姐姐!這下子可好了!”
電話裏傳來裏子歡快的聲音時,阿常穿著浴衣從浴室裏出來了。
第二天,賴子和母親一起吃完已經不早的早飯,告訴母親這會兒要去裏子那裏把她領回來。
“裏子妹妹也認識到自己做得不對,來了也不要對她發火,見了麵對她好一點兒!”
賴子這樣懇求母親,阿常的表情忽然嚴肅起來。
“一個離家出走的閨女,事到如今,我為什麼要見她?”
“您怎麼又這麼說?昨天晚上您不是說要見她嗎?我求您了,您就照我說的做!”
阿常還在那裏繃著臉,賴子顧不上那麼多,徑自出門去了。
裏子因為一直惦記和母親見麵的事情,好像昨天晚上沒怎麼睡好,臉好像有點腫。
“我見到母親,首先應該說什麼才好呢?”
“也沒什麼好說的!你就給母親鞠個躬,說,‘都是我做事太任性了,請原諒!’不就行了嗎?”
“可是,我還抱著孩子!”
“抱著孩子也沒關係啊!”
“母親要是發火怎麼辦啊?”
“沒事兒的!有我在你身邊……”
賴子挺著胸脯打包票,但是她也沒把握。
可能是因為高血壓的緣故,母親近來情緒波動的幅度很大,真不知道她會說出什麼話來。但是,有自己在場,估計母親不會歇斯底裏地發作。
快到中午的時候,賴子和裏子出了公寓。
雖說是回娘家,裏子今天穿了一件紫藤色帶碎花圖案的撚線綢和服,係了一條鹽瀨的名古屋帶子。聽從賴子的意見,給真幸穿上了母親給的繈褓和鬥篷,領子下麵也圍上了母親送的印著小熊圖案的圍嘴兒。
賴子則是一身輕裝,上麵穿了一件真絲襯衫,下麵穿了一條絳紫色的裙子,右手提著一個塑料袋,裏麵裝著真幸的尿布。
“姐姐!禮物怎麼辦?”
“說什麼呀!你是回自己的家,還用什麼禮物啊?這個小寶寶不是最好的禮物嗎?”
賴子逗弄了一下孩子,什麼都不知道的真幸在燦爛的秋日陽光下露出了笑臉。
“可是,我好害怕!”
都上了車了,裏子的心裏好像還是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出租車到了東山的家時,十二點剛過一點兒。
因為今天是星期天,蔦乃家的本館和寬敞的庭院都靜悄悄的,隻能聽到鳥兒嘰嘰喳喳的叫聲。
在庭院後麵的柵門前麵下了車,裏子很懷念地看了看四周。
自從三月份離開家之後,裏子有半年沒回家了。當初離開家的時候就想這輩子不可能再回這個家了,此刻的裏子好像感慨萬千。
“裏子!你快點兒!”
賴子推開了柵門,打了個手勢讓裏子進去。
“我回來了!”
賴子對著屋裏喊了一聲,可是裏麵沒人回答。賴子也不管那麼多,進門徑直去了客廳,穿著灰色的江戶碎花和服的阿常已經在茶幾前麵坐著了。
“裏子來啦!”
賴子告訴母親,阿常也不回答,隻是抬頭望著半空的一點。裏子也不理會她,回到玄關門口,對怔怔地站在那裏的裏子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