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願君保腳暖
離異不久後,我結識了她,大家都是經曆過坎坷的“老三屆”,用不著轉彎抹角。那年冬天特別冷,她就為我打起了毛線褲。
那天,她送打好的毛線褲來,看到放在我桌上的一雙新棉鞋,仔細瞧著這千針萬線納成的千層鞋,不無羨慕地說:“你真有福氣,快五十的人了,還有老母為你做這樣好的棉鞋。”當我說,這是高中時一位叫卿的女同學送我的時,平時開朗的她,臉色立時很不好看,說:“買來的鞋送你我不在乎,這一針針、一線線意味著你們是啥關係?”
我知道這種事情越是辯解,越會弄出“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尷尬,於是我定定心,對她說:“你先聽完我的一個小故事,再說不遲——”
“文革”中,我一向敬重的蔡國黃老師被關進了牛棚,受體罰不算,還被勒令隻能吃5分以下的菜,我知道老師幾年前曾嘔過血,身體很不好,這下無疑是雪上加霜。
大概是老師幾年來推薦給我看過的書,使我沒有失去人的良知,沒有失去對老師的愛。我省下零花錢買來吃的一次次偷偷給老師送去。後來我發現一個女同學老在背後盯著我,她平時在班上根本不起眼,瘦瘦小小的,且不多說話。難道她要趁此機會告發我,撈稻草?在這人與人之間充滿敵意的年月裏,人心難測嗬!
果然,有一回我去看蔡老師時,冷不丁,背後有人喊我,我一怔,回頭一看,果然是她,我橫眉冷眼對著她微微泛紅的臉,她顫抖著手從兜裏摸出一個帶血跡的雞蛋來,細聲細氣說:“這是頭生雞蛋,滋補人的,請你給蔡老師帶去……”
這之後,我便和她有了交往,後來我去農村插隊,開始彼此還通信,幾年後我們各自成了家,就少了聯係,算起來已近十來年沒見麵了。
就在幾天前,我突然收到她的一個包裹,附上的紙上寫著:“知道你離異的事,沒有什麼可幫你,做了一雙棉鞋,給你保暖。”
現已成為我妻子的她撫摸著這雙引起她醋意的棉鞋,感動地說:“難得有這樣的好心人……”
去年冬天,卿一家來我家做客,她說,蔡老師歲數大了,怕冷,她正在納一雙棉鞋,完成後送過去。妻子說,去時,叫一聲,說自己也編織了一雙毛線拖鞋準備送給蔡老師。
“願君保腳暖,為民多辦事”。當兩個女人把親自納的兩雙鞋,遞到蔡老師手中時,我代她們對身為省人大代表的蔡老師說了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