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歌聲飄工地 文明染人心 第一節 有一個工地廣播站
早晨七八點鍾的太陽,是一天中最具生機的。
這個時候,大地會發生什麼變化?
那是個什麼時刻?
露水在作物表麵亮晶晶的,有幾滴露水,就有幾顆太陽。那些數不清的耀人眼的太陽嗬,把世界都弄暈了嗬。
沒有潮水的時候,海塗上的彈塗魚,倏地倏地往空中跳,那是太陽的方向。一隻躲在泥洞裏的蟶子,伸出長長的蟶舌來,嗤地往上噴了一口水。兩隻紅鉗蟹,舉著長長的大大的螯鉗,互相敲著對方。玩麼,還是幹別的?人是無法理解的。
有潮水的時候。海水亮光光的興頭正上呢,吻吻剛築起的大堤。海浪跳起來,想與大堤比高,卻總是矮了不少。有三門灣特有的望潮,舞動起它許多的觸須,忽上忽下地,迎著水麵的陽光。有幾隻海鷗從遠處飛過來,披著陽光,像是天使,向著同樣披著燦爛之色的大堤飛過來,飛過來。
大堤上,樹著杆子。海鷗最終落在杆子上。這時候,杆子上的高音喇叭響了。
喇叭是突然響的,響之前沒有任何征兆。這種像一朵花似的東西,注定了是要像花一樣開放的。開放的是聲音,卻令天下的花為之欽羨。
喇叭響的時候,天上的太陽仿佛更明亮了些。
喇叭響的時候,那一群海鷗撲啦啦飛起,海鷗翅膀的節奏竟然與音樂的節拍一致。海鷗繞著喇叭的上空飛翔了三圈,看似要離去,卻輕輕落在喇叭旁邊的電線上,不叫不鬧,靜靜地像是在聆聽。
聆聽是一種虔誠的姿態。
聆聽更是一種需要。是萬物生長對太陽的需要,是處在黑暗中的人對光明的需要。
那麼,是誰想起在工地上建廣播站?建起廣播站幹什麼用?
再說,有必要建麼?
國人不會忘記,那個瘋狂的時代,被稱為史無前例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時期,縣城裏,每條街巷,都掛了高音喇叭;每個村莊,都掛了數量不等的高音喇叭。當時有一個說法,宣傳毛澤東思想全覆蓋。這種全覆蓋,就是以高音喇叭聲音進行的。
那是個瘋狂時代哪,瘋狂時代的器具令人想起瘋狂二字。
但是,誰也沒有想起這個事。
不想它,是不願意想起。人活著好好的,樂樂的,想著不好的、痛苦的事幹什麼?
再說,這裏遠離城市,也遠離村莊。
是個天蒼蒼,海茫茫的地方。
是個隻有曬得黑黝黝成天與泥石打交道的圍海人光顧的地方。
最早是指揮部安全科的同誌想起的。他們到工地巡視,看見安全事故隱患,就得大著嗓門與人說話,因為周圍的機器聲太吵。有人就想,有一個高音喇叭說話,別人就聽見了,自己也省力氣了。
這個想法,得到了指揮部領導的首肯。
也有人說,別接了,會有人說閑話,噪音汙染。
哪有噪音汙染?就是打炮也沒有人聽到。
建設時,卻碰到了困難。
大海茫茫,汪洋一片,哪裏可建喇叭?
有人發現,與新建海堤平行的老海塘海堤上,有斷斷續續插著的電杆。
一根廣播線就從指揮部駐地牽出了。廣播線直指工地,從老海塘堤岸上的電杆架過。沒杆的地方,新樹起了杆。一共用了18萬元錢,掛起了十多個喇叭。
喇叭聲聲,直對著太陽升起的方向。那裏是工地,那裏本來什麼也沒有,那裏隻是海洋。
人們說,那裏漸漸升起一條新海堤,仿佛是喇叭催著才發生,才出現的。
一開始,喇叭響著的時候,從遠方駛來好幾艘船。船越來越近,它們順著一條線排開,開始往海裏拋石。
喇叭每天響,那些船也每天來。喇叭像太陽那樣準時,船也像喇叭那樣準時。
喇叭響了幾個月,那海底的石頭漸漸露出了頭。
那個頭水淋淋的,像是初生嬰兒的頭。
喇叭高興極了,不僅叫,還唱起來。唱得那個叫欣喜嗬,無法用言語述說。
喇叭繼續叫,那個嬰兒就長成胖墩墩的,手牽手連成一個矮堤。
喇叭繼續唱,那個矮堤上突然跑起了載重卡車。原來那些載重卡車也是拋石的。
喇叭不停地叫,那條矮堤就不斷地長高長大。
喇叭不停地唱,那條矮堤終於成長為一條真正的大堤。
那一天的廣播,當優美的音樂聲響起,播音員甜美的聲音接著出現。
讓安全嗬護生命。
讓安全嗬護生命。
這一句話,播音員連播了兩次。現場施工人員都聽清楚了,且深深地在心中慰藉了一下。
後來大家才知道,播音員是指揮部的宣傳報道員馬瓊華。小馬人長得甜,聲音也甜。她不僅會廣播,而且工地上的宣傳報道、文體活動的組織乃至主持,都是她的傑作。
是嗬,多年來的宣傳,都是直奔主題,強調政治性,而忽視了對人性的重視,使宣傳的形式變得枯燥,宣傳的內容變得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