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悲回風(1 / 1)

淩亂寂寥的宮殿,像是剛剛經曆了一場暴風雨,每個人都猶如被拍打在泥土中的鮮花草木,悲戚怏怏。

國君坐在那張褶皺的獸皮椅上,那張臉宛如蒼老了十歲。久姚衝向他,跪在他的座椅下哭著央道:“國君,我回來晚了!讓我去替妺公主吧!”

“阿久……”國君無神的目光慢慢聚焦,看清了來人,頹然笑道:“沒用了,夏帝直奔宮殿,要我交出公主。他在看到妺喜的那一刻就驚豔了,當場決定立她為後,甚至免去我有施氏往後所有的賦稅納貢。”

久姚慘笑:“所以,國君是想告訴我,夏帝看中的是妺公主,沒有人能將她換回來是嗎?”

國君無力的點點頭。

久姚爬起身,慘笑:“為什麼……”

“阿久,她也是我至愛的女兒。”

“為什麼……祈願神石,為什麼……”

“阿久……”國君似哽咽,半晌,道:“你趕緊回家看看吧,姚呈意在戰役中受傷了。”

久姚嚇得瞪大了眼睛。

國君道:“姚呈意是在協調戰車補給的時候受傷的,忙被送回府了,我抽不出時間去探望他,你快回去看看,也給我報個平安。”

久姚連忙奔出宮去,一路往家奔馳。

爹爹是不會出什麼事的,她相信。

姚府的氛圍不比王宮好多少,今日整個有施氏都是這樣,沉浸在一片愁雲慘霧裏,被鋪天蓋地的悲痛折磨得無法呼吸。

姚府的大門敞開,街道的血跡也蜿蜒到這裏。久姚衝進去,正廳裏沒有人,一個端著青銅鑒的女奴掀開簾子經過這裏,看見久姚,愣住了,“久公主……”

“我爹爹呢?”久姚衝至她麵前。

“大人在、在寢房。”女奴邊說邊顫抖,忽的一下淚流滿麵,手裏的青銅鑒跌落,“久公主,您可算是回來了啊!”

跌落在地的青銅鑒發出沉悶的響聲,鑒中的水全都潑了出來,彌滿在地,打濕了久姚的鞋襪。這水涼的刺骨,鮮紅的刺眼,對,鮮紅的顏色,這是血!是血水!這是誰的血?爹爹、爹爹……久姚拚命的奔向寢房,害怕、怕到極致。

終於,她抵達了寢房的門前,半開的門裏傳出一陣哭聲。久姚跌跌撞撞的衝進去,第一眼就看見自己的娘紅腫的眼睛和不斷落下的淚水。

久姚的娘一怔,隨之哭倒在久姚懷裏,“我的兒啊!你怎麼才回來!再早回來一刻,也就能見上你爹最後一麵了!”

久姚徹底石化了,沒能見爹最後一麵,這是什麼意思!

“娘,我爹爹他……”

“我的兒啊,你爹他、他已經……”

久姚扶不住癱軟的娘了,幾個女奴擁上來攙起久姚的娘。久姚身子晃了晃,眼底一片模糊,她衝向裏間,衝向床榻上那個已經合上眼睛的老人,鮮血從姚呈意的衣襟浸染到衾被上,床邊的巫醫手裏還握著從他胸口拔出的箭。久姚狂顫,一日之間所受的所有打擊終於將她逼到極限,她哇的吐出一口血,栽倒在姚呈意身上。

“爹爹!爹爹!”久姚拚命搖晃姚呈意,唇角鮮血淌落。

巫醫忙道:“久公主,你的身體要緊啊!”

“爹爹,你睜開眼睛啊,你怎麼就死了,阿久還沒見到你最後一麵呢,爹爹!”

“久公主,久公主!”

久姚哭喊,胸腔裏堆積的痛苦如巨石般的壓抑她喘息,五髒六腑都好像被擠碎了,冒出的血苦澀不堪,衝擊到口中,又是哇的一口血噴出來。久姚哭倒在姚呈意身上,一雙手還死命扒著他,嬌小的身子匍匐顫抖,如一株枯敗收攏的曇花。

巫醫嚇壞了,連忙去扶久姚,女奴們也扶著久姚的娘過來,母女兩個抱在一起無力的哭泣,她們失去了丈夫和父親,久姚擁著娘發冷的身體,甚至不知道還有沒有什麼能支持娘繼續活下去。

巫醫端著染血的箭跪下,屋內所有人都在哭,久姚透過模糊的視野,看見角落處立著虞期。她知道他一直跟在她後麵,整個慘劇裏他是唯一的旁觀者。久姚用僅存的力氣站起來,把娘交給女奴們照顧,蹣跚的蹉跌到虞期麵前。

“岷山君,求你……”她發出嘶啞的聲音。

虞期歎了口氣,無奈一搖頭。

“岷山君……”

“我救不了你父親。”虞期道:“人死不能複生,節哀順變。”

久姚淚流漣漣,來到他近處,低聲慘笑:“祈願神石是不是可以救活我爹爹,換回妺公主?”

“但它也會帶來不祥,或許你父親回魂後會一輩子瘋癲癡傻,亦或者,公主被送回有施,卻是以屍體的方式。”

“是啊,這就是祈願神石,它真是比夏帝還要可怕的東西……”久姚將嘴角扯開,終於扯出了一道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她閉上眼,複又睜開,“岷山君,謝謝你,能幫我到這裏,我已感恩不盡。”她施了一禮,轉身走向娘親,艱難道:“我……放棄了。”

扶過娘親,久姚替她擦拭淚水,笑著捧起娘的臉,安慰道:“娘先好好休息一天,明日,我們再準備喪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