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坐下哭道：“唉，恁這一家可怎麼辦呀？……”
吳小蒿往娘身上一撲，咬住娘的衣領，哭得全身顫抖，眼淚把娘的後背都打濕了。
母女倆哭了半天，母親為女兒擦擦眼淚，壓低聲音道：“小蒿，你從小就有誌氣，考上大學，混出了人樣兒。可是，因為咱家窮，叫姓由的撿了便宜。因為這事，我跟恁爹不知道吵過多少回。我說：‘咱這一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小蒿。’本來，你應該找個好男人，過一輩子好日子的，哪知道，你一步一步往上走，他一步一步往死裏作。點點這一段學習不粘弦，肯定跟她爸的事有關係。”
吳小蒿點點頭，帶著鼻音道：“估計是這原因。這孩子，智商並不低，不遇到嚴重事件讓她分心，不會這樣。”
母親說：“小蒿，為了孩子，你不當那個官行不行？你再回原先那墊兒，安安穩穩上班，好照顧點點。唉，人這一輩子圖個啥呀？不就圖個孩子能到好處嗎？”
吳小蒿沉默一會兒，說：“娘，你是我的娘，我是點點的娘，做娘的心思都一樣，都想讓孩子好。但是，讓我回城，像原來那樣上班，我還是做不到。娘，剛才我下定了決心，我要離婚。”
“離婚？點點怎麼辦？”
“讓她跟著我。麻煩你在城裏給我帶著。”
娘沉默片刻，說道：“離就離吧，你再找個好的。可是，我就怕點點想不通。”
“點點也不小了，過了年，我跟她好好談談，讓她別管大人的事情，隻管把功課學好。”說到這裏，吳小蒿就起身去了女兒臥室。
她推門進去，發現燈關了，點點和衣躺在床上。她叫了一聲，也沒有回應。她展開被子給點點蓋上，自己也脫掉外衣，掀開被子躺到了點點身邊。
路燈從窗外照進來，屋裏朦朦朧朧。女兒的頭發散在枕上，像黑漆一樣流到吳小蒿的腮邊，像麥苗一樣的清新味道沁入她的心脾，讓她生出無限的愛意。她伸手撫摸女兒的頭發，一點兒一點兒，從梢到根，到達鬢發根部時，發現那裏濕了一片。她實在忍不住，將女兒一下子抱住。幾乎在同時，她也被女兒緊緊抱住。母女倆麵頰相貼，淚水彙聚到一起……
2
吳小蒿與點點談妥，明天跟著姥姥回去，到除夕把她接回來。點點答應了，第二天收拾了自己的東西，跟姥姥去火車站。吳小蒿到公交站送她倆，點點看著她的臉說：“老媽，你上班戴上口罩。”聽女兒這麼說，吳小蒿點點頭，眼圈紅了。
公交車來了，她含淚抱了抱點點，把這一老一少扶上車去。吳小蒿送走她們，老齊打來電話，讓她二十分鍾後在樓下等著。她回家找到口罩拿上包，下樓等到老齊，二人一起走了。
路上，老齊側過臉看看吳小蒿，說：“你在車上還用戴什麼口罩？”吳小蒿說：“我感冒了，怕傳染給你。”老齊說：“你不用遮遮掩掩，你肯定又叫老公打了。以前，你臉上就出現過多次‘意外情況’，大家心知肚明。”吳小蒿汪然出涕，索性將口罩扯下，轉過臉道：“是讓他打了，你看看吧。”老齊看了一眼，一邊開車一邊道：“好郎無好妻，好妻無好郎，這世界就是如此吊詭。”吳小蒿坦白道：“吊詭，是因為當年我人窮誌短，鑄成大錯。”她就把自己與由浩亮的糾葛與婚姻，大致講了講，而後說，“長痛不如短痛。我已經下決心離婚。”
老齊麵向前方開車，長時間無語。吳小蒿忍不住問：“齊大哥，你一直是我尊敬的老兄，你說，我的選擇對不對？”老齊拍一拍方向盤，慢悠悠道：“不對。”吳小蒿問：“為什麼？”老齊說：“你提拔在即，這會兒鬧離婚，會影響政治前途。”
說到這裏，吳小蒿的手機響了，是由浩亮打來的。她不接，直接按拒絕鍵。她對老齊說：“離婚是個人的事情，跟政治前途有什麼關係？”
剛說到這裏，由浩亮又打來電話，她還是不接。
老齊說：“怎麼沒有關係？咱們雖然是基層幹部，但如果打算離婚，也要付出政治成本與道德成本。離婚是家庭重大變故，組織上要查明你為何離婚，有沒有與權力有關的因素，有沒有道德上的問題。離婚過程中，對方還可能故意將你抹黑，讓自己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上。”
手機響起短信的聲音，她低頭看看，是由浩亮發來的：“吳小蒿你不接電話，是正搞車震吧？！”
吳小蒿愣住了。由浩亮為何說這話？難道剛才老齊去接我，被他看見了？
由浩亮又發來一條短信：“你雖然走了，但你好像依然在我懷裏。”
緊接著，由浩亮發來了第三條：
“去年你讓我和點點去鰓島，原來你頭一天就上島與奸夫鬼混。我有他發給你的短信，鐵證如山！”
吳小蒿萬分驚愕：難道，由眼珠到電信部門查我的通訊記錄了？
老齊看著她笑：“怎麼樣？我說的一點兒不差吧？”
吳小蒿罵起了粗話：“真是這樣，他奶奶的！”
老齊看她一眼，望著前方語重心長：“小蒿妹妹，你品質優良，能力不凡，仕途光明，還是忍一忍吧。有句老話講：‘忍’字心頭一把刀。但咱們不要那把刀，要一顆堅忍的心！”
吳小蒿含淚點頭：“好吧，我聽大哥的。”
但她知道，從此以後，她再也不能單獨坐老齊的車了。
回到楷坡，她繼續忙於工作，每天晚上打電話到父母家中，與點點說一會兒話，然後瀏覽一下微信，看月月的消息。她看見，月月已經乘坐遊輪到達南極，在遊輪上一次次下來登陸，目睹了那些奇異風光，還參觀了中國長城科考站。等月月結束遊程，回到烏斯懷亞，吳小蒿才鬆了一口氣，發微信祝賀她平安著陸，祝願她春節快樂、羊年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