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鄉村顏值(3 / 3)

這天已經是中國的除夕,吳小蒿開著孫偉的車,從楷坡直接回老家。孫偉早聽說她要回老家接孩子,說:“我和晶晶已經分頭看過雙方父母,我長假期間不出門,抓緊備考,你用我的車吧。”吳小蒿說:“好的,我初三值班,給你加滿油開回來。”

這是一輛藍色比亞迪F3,因為不熟悉,她開得較慢,到家已經是十一點半。在院門外停好車,她將在楷坡買的幾箱魚貨往下搬,出來迎接她的隻有父母和大姐。她問:“點點呢?”母親說:“點點讓她爸接到縣城了。”吳小蒿聽後心境陰鬱,連笑容都裝不出來了。

到了屋裏,大姐眼淚汪汪地看著她:“聽咱娘說,你跟點點她爸過不下去啦?”吳小蒿籲出一口氣:“過不下去,但也得過。”母親問:“你又不打算離啦?”吳小蒿說:“有好多事,沒法撕扯。首先是為了點點吧。”大姐說:“就是。我看點點跟她爸怪親。為了孩子,咱們忍著,打掉了牙往肚子裏咽吧。”吳小蒿聽姐姐這麼說,差點兒落下淚來。

父親坐在一邊,連聲歎氣。吳小蒿見他更加消瘦,說:“爹,俺娘過了正月十五還得到隅城,你自己在家,要好好吃飯。”說著掏出早準備好的一千塊錢給他。父親擺著手不接,說:“我哪能要你的錢?我不要,我不要。”吳小蒿不跟他多說,將錢放到了桌子上。父親看看那些錢,低下腦殼用雙手捂住,又是一聲聲長歎。

吃過飯,吳小蒿開車走了。她本來想今天接上點點直接回隅城的,沒想到撲了個空。這個由眼珠,他早早把點點給搶走了。怎麼辦?我去不去縣城?想到獨自回去,這個除夕再與女兒分處兩地,她實在受不了。

她隻好去了平疇縣城,去了由家。點點見她進門,雀躍著撲上來:“老媽,我猜你肯定來,你果然來了。”吳小蒿摟住她說:“見不到寶貝兒,我能不來嗎?”

由浩亮的父母坐在客廳裏,見了她不冷不熱的。由浩亮正在廚房裏忙活,露出頭來看了看又回去了。吳小蒿不理他們,和點點去屋裏親熱。她問點點,這一個星期住在姥姥家,感覺怎樣。點點說:“挺好的,我交了好幾個小朋友。大姨還帶我走親戚,趕年集,我知道了農村的好多事,回家寫作文有素材啦!不過,農村太冷了,你看我的手!”

吳小蒿看看,那雙小手果然脫了一層皮,而且裂了一道道口子。她心疼得很,將女兒的手攥住,哈一口氣,塞到了自己的毛衣裏麵。點點嘻嘻笑著,摸著媽媽腰間的皮膚停留一下,繼續向上,再一包抄,一手握住一隻乳房。

“哎喲!”吳小蒿隻覺得左乳疼痛,忍不住叫了一聲。

點點急忙放開:“老媽你怎麼啦?”

吳小蒿說:“那兒有點疼。沒事,你摸吧。你小時候就這樣,睡覺也摸著它們。”

點點卻將手抽回,帶著羞容道:“不好意思,我已經大了,不能再跟小時候一樣了。”

吳小蒿跟女兒商量,明天吃過早飯就回隅城。點點卻說:“老爸要在初二帶全家,包括你,包括我爺爺奶奶,一起去杭州玩,從這裏直接出發。”吳小蒿說:“我去不了,我初三要到楷坡值班。”點點努起小嘴:“哼,你就知道楷坡、楷坡,就不想多陪陪我。”說罷,氣鼓鼓地去了外麵。

吳小蒿覺得,女兒的手印還在腰間,在乳房上,但心裏已經發涼。由浩亮又把點點拉過去了,這是對我的一種戰勝。在這方麵,我真是戰不過他,他會做菜,能照顧孩子,我還要忙於工作。不過,即使我長假裏不值班,讓我跟著他們去杭州旅遊,在車上再聽老頭子嘮叨,我怎麼能受得了?我不可能去的。

左乳還是隱隱作痛。以前孩子摸它,她得到的隻是享受,沒有疼痛,這次是怎麼啦?她伸手插到內衣裏去摸,握一握,還是疼。再仔細捏,發現裏麵有個銀杏那麼大的硬塊。

她的手,感覺到了心髒的疾跳,與此同時,一張瘦如刀削的臉閃現在眼前。

那是她的高中同學戴錦。戴錦在隅城一中教書,兩年前得了乳腺癌,割掉一隻乳房,放療、化療做了無數次,最後還是走了。她有一次去看望,發現戴錦正在看一本書《此生未完成》。這本書吳小蒿也看過,那是複旦大學年輕女老師於娟的日記彙編,裏麵詳細記錄了她患癌症之後的經曆與感悟。戴錦流著淚說:“小蒿,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我會跟於娟一樣,此生未完成……”吳小蒿握著她的手無言以對,隻是一個勁兒地流淚。

難道,我也會像戴錦,此生不能完成?點點的成長我再也看不到?點點預約的水下婚禮我不能參加?我想在楷坡做的一些事情化為夢幻泡影?我記錄的“曆史上的今天”個人部分再無接續?

吳小蒿感覺毛骨悚然,眼前一片昏暗!

她掏出手機,用百度查乳腺癌,看來看去,自己已經是疑似了。她想,我回到隅城就去醫院檢查。

3

正月初二一早,吳小蒿就去了隅城人民醫院婦科門診。一個中年女大夫給她看了看,摸了摸,開了單子,讓她去做X線攝影。下午她再去,拿到片子,大夫看了看說,問題不大,應該是良性的乳腺結節。吳小蒿鬆了一口氣:“這麼說,隻是普通的結節?”大夫說:“我覺得是,但也不能完全放鬆警惕,還要定期來做複查。平時你自己也要注意有沒有新的症狀。”吳小蒿問:“哪些症狀?”大夫說,乳房上是不是出現酒窩,是不是有橘皮現象,乳頭是不是有液體溢出,等等。吳小蒿拿著片子,忐忑不安地回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