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珍淡淡反問:“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她怎麼都與你無關了。你若怕死,就好好跟我談一談。”
謝生目中亮光一下黯淡下去,露出羞愧之色,半晌,低聲道:“家中雙親尚在,我當晚若留下,身死則不能再侍奉父母,何堪忍心?”
他又著急追問莫愁境況。
素珍沒說什麼,重申追命二人的問題,讓他將當晚的事仔細述說一遍。
謝生到底讀過詩書,一番敘述,條理清晰。他和莫愁說的出入不大,隻是談到人證一點,他輕了聲音,臉上有幾分不自在,“當時緊趕慢趕的,就挑些小路來走,沒有遇到人。”
追命和鐵手咒罵了一句,一拳捶到柵上。
素珍笑了笑,“隻怕不是緊趕慢趕,是怕被人看到和桂香樓姑娘出入而選的小路吧?”
她說罷,領人離去。
謝生明顯臉色一變。頓了一下,他衝將出來,厲聲喊道:“大人,莫愁呢?讓我見見莫愁吧!
“為了莫愁,我和雙親翻臉。我把她接回家卻也是好生對待。她本來就是個千人枕、萬人騎的姑娘,我當時讓她留下有錯嗎?日後我還是會待她好好的……我為這事賠上前途,更幾乎賠上性命。我如此待她,如今,錯的怎成了我?你們怎能如此待我?”
在這審訊前夕關頭,素珍本不想多生事端,聞言,卻回了頭,“謝公子,你確實很無辜、很冤枉,所以,這一生,莫愁說了,公堂以外,死生不見。”
謝生如遭雷擊,愣在原地,雙目大睜,目中驚訝、憤怒、茫然……仿佛所有情緒全數糅合在一起。
素珍走遠,方聽得他嘶聲吼道:“她怎能如此待我,她怎能如此待我……”
悲慟的哭號聲從牢中傳來,綿延不絕。
素珍歎了口氣。
追命幾人隻說活該。無情拍了拍素珍肩膀。
眾人接著分析案情,都覺難辦。
無情先開口,“如今既要重審,莫愁對裴奉機提出指控,那麼,裴奉機和謝生一樣,也是疑犯之一。但依照何賽的呈堂記錄,裴奉機當時與眾商去了一家叫‘宏圖’的酒樓喝酒,一眾魏商,還有酒樓掌櫃、小二都可以作證。”
鐵手冷笑道:“好啊,串通一夥人給假供。”
追命立下就急了,“這可壞了。人家裴奉機收買了一堆人作假證,這謝生運氣卻夠背,為了不想讓村人說閑話,和莫愁離開的時候,謝生專揀僻靜小徑來走。本來,若有人看到,還能證明他過去是事出有因,未必就是行竊。事發前被裴奉機威脅嚇跑,走的時候偏偏又遇到更夫。如今非但沒有不在場證據,還有人能證明他到過現場。要不咱們也給謝生那倒黴蛋找些假證人?先打成平手再說。”
冷血一貫漠然,聞言,臉上表情有些龜裂。
素珍已劈手給了追命一板栗,“你以為咱們現下是幹架?還‘打成平手’!這是妨礙律法,斷不能做。何況你自己也說了,謝生回去的時候,被更夫所見。說他不在場,誰信?”
追命腦袋一下耷拉了。
本來屍體死因確定,皇帝也不多話,頗有柳暗花明之意,但回歸到案子本身,卻越分析越棘手,時間上也是個致命傷。前途茫茫,如霧籠罩,仿佛讓人看不到出路。
素珍輕聲道:“容我好好想想怎樣戳破裴奉機的謊言,還要拿出一份強而有力的仵作報告。”
無情微微蹙眉,“懷素,戳破這裴世子的謊言可不容易,他們的口供必定對得絲毫不差。還有,王仵作不可能推翻自己的口供,京城各衙門的仵作估計也不願意攬這個活兒,你要怎麼辦?”
冷血也擔憂道:“不錯。別說裴奉機的假口供那裏我們難以應對,單單是這點也難辦。”
“除非皇上開口。”追命有些遲疑,“可現下形勢,你能奏請皇上幫忙嗎?皇上會幫嗎?”
素珍何嚐不明白,隻是她並不想麻煩連玉。這節骨眼上,連玉的事情比她多了去了,她不能連這點問題也解決不了。
她沉思片刻,卻苦無頭緒,怕眾人失望,就說:“解散,先各自回房休息,明日再議。”
眾人明白,難免替她憂慮,但怕她難受,也沒多說,各自散了。
冷血跟著她。
她將冷血推了出去,笑道:“我沒事,明日愁來明日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