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刑府前後堵滿了人,還有官兵。
權非同索性讓人把馬車停到前門,又讓護衛去過去官府打聲招呼,沒多久,他撩開簾子,一個老朋友出現在兩人麵前。
刑部尚書,蕭越。
他看到素珍明顯嚇了一大跳,眼珠子幾乎沒奪眶而出,好久才打起哈哈來:“見過相爺,原來這位就是相爺未過門的妻子,真是……聞名不如見麵。”
“蕭大人收到請帖了吧,到時過來多喝兩杯。”權非同自然知道他驚訝什麼,畢竟巡遊當天看清素珍容貌的也就前麵幾個人,隊伍後麵官員並未看的真切。
“收到,收到,自是要得。謝相爺。”蕭越連連點頭。
六部尚書,有為連玉效力,有以權非同馬首是瞻,也有如黃中嶽中立的,蕭越算得上是保皇黨,素珍曾當街接下雙城案,這無疑在打他臉子,他心中極是怨恨,隻是這蕭尚書為人圓滑,平日裏並不太開罪這位相國,是以還是給了幾分麵子。
素珍不是沒聽出那句聞名不如見麵的諷刺,但她不在乎,她隻是迫切的想進去。權非同自是知曉她心思,也不多話,抱她下車。
蕭越冷眼旁觀二人這份親密,在前頭開路。
既有蕭尚書親自帶路,進出就方便多了,刑部官兵在外圍攔著百姓,開出一條道來。權非同擁著素珍而過,一路唏噓聲和猜測聲不絕於耳。
外院尚好,隻看到疏落的火燒之痕,然而走到裏間,卻是滿目瘡痍,整座院隻剩殘桓斷瓦,煙黑灰蒙,撲麵而來盡是刺鼻的味道。
院中站了數名官兵,另有兩名仵作模樣的人,再遠一點的地方,是兩名青年,二人身上汙黑血紅,狼狽不堪,一垂著腦袋,一人緊蹙住眉,撫著對方的肩。素珍一陣暈眩,目光顫抖著落到仵作所在的位置。
那裏有三張擔架,架上是三具屍首,均被燒成焦黑,人人嘴巴大張,猙獰可怖,顯見死前受盡痛苦,屍體麵目模糊,可相處幾近兩載,她又是驗屍官,怎會認不出來?。
是他們沒錯。
她以為此生不會再見,卻從未想到會在這種情景下相會。
她身子脆弱得幾乎滑了下去,權非同手臂緊緊圈在她腰間,吻著她鬢角道:“別看了,我帶你回去。”
“不……”
她喃喃回答,對麵兩個青年似聽到聲音,抬頭看來,其中一個快步走到她身邊。
“懷素,對不起。”
這是素珍第一次看到毒舌小周流淚,她兩眼紅腫,眸中都是愧疚和哀色。
素珍不禁從權非同懷中掙紮出來,握緊她手,“小周,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會這樣?”
小周一手蓋住眼睛,淚水大片大片從手指縫隙滑下,“你始終沒依約相見,我們便回來了。巡遊那天,我們到過權府找你,可那邊卻說我們認錯人了。於是,我自作聰明,讓大夥回提刑府等你,誰知昨晚——”
“是我的錯,是我害死了他們……”說到此處,她再也說不下去,痛苦地蹲下身子,往日所有恣意和傲氣在一夜之間全部碎成粉末。
素珍轉看向權非同,眼中帶著質問和恨意,“為何不讓他們和我見麵?”
權非同心下一沉,緩緩答道:“你獨自躲在花樓數月,我知道,你不想與任何人相見,便讓人攔下了。”
他麵不改色,素珍眸中怒火漸暗,目光又緩緩落到旁側一直不曾說話的男子身上。
無情仿佛知道她想問什麼,輕輕開了口,“昨晚我們連夜回到提刑府,大夥也疲了,便像往日一樣,仍在自己的房中宿下。睡到中夜,我嗅到煙火之味,驚醒過來,然而身子極重,根本無法起來,屋中四周已著了火,很快,火勢猛烈起來……我自覺不妥,提氣運勁,拚著傷了內腑,方才衝破全身軟麻,衝出了屋子。”
“我大叫幾聲,卻不見人,心知不好,先進了小周的屋子救人,她也如同我此前情形,隻在床上掙紮不起,我花了很大功夫才將她救出,回頭想再救追命他們,卻已然來不及……”
他說著突然飛快地轉過身去,噤住聲音!
他們是被活活燒死的!一股痛楚從心底直衝而出,素珍捂住口鼻,良久,她看著小周的背影,慢慢的說,“不是你的錯,是我的罪,你們為什麼還要回來找我?不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