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素珍不知道,為何妙音和阿蘿會和他一起,也不知道,李兆廷和妙音早在半年前就交情匪淺,不知道,李兆廷班師回京的時候,接到瘟疫在京郊兩岸起發的消息,阿蘿就在那裏,他擔憂之下趕了過去,把她也一起帶了回來。不知道,李兆廷已讓兩名女子互相知道對方的存在,不知道,他太多太多的秘密。
顧、妙二人和司嵐風都有些驚愕地看著她,而他則雙手抱拳,飛快地朝魏成輝一拱,“老師辛苦了。”
目光又隨即落到她身上,大約她渾身是血,半身狼狽的模樣有幾分驚到他,他眉宇蹙得有絲繃緊,冷冷出口,“你可還好?妲”
素珍微微咬牙用力站了起來,與他平視,緩緩一笑:“原來你就是晉王世子,原來,我爹把我許配給了晉王的兒子。窀”
小隱隱於野,中隱隱於市,大隱隱於朝,這大大隱卻是隱於鄰?嗬嗬。這麼多年來,她竟從來不知。
“可我們的婚約已然不在。”李兆廷把她看住,目光微深,語氣益發冷峻。
“宮中應該還有醫官在,我找人給你瞧瞧傷。”
“那多謝了。”素珍淡淡回了過去。
“公子,”魏成輝眉目一沉,迅速上前,“這女子與連玉關係匪淺,你萬萬不能把她留下來。”
李兆廷卻擺手止住他,“老師,無論如何,馮少卿救過我母子二人,總算是對我有恩。”
“那是從前,他後來已然背叛公子,從他不讚成公子複仇一刻開始,這功過便已相抵了,公子何苦枉作好人呢?不值哪!”
“老師,兆廷知你好意,老師對兆廷的功德,也遠非馮少卿所能擬,兆廷更是銘感於內,不論何時,兆廷總是個有恩必報的人,對老師一樣,對其他人也一樣,此事就此決定!”
李兆廷這麼一說,魏成輝竟一時無法反駁,而若再說,也有以下犯上之意!一道笑聲此時張狂地響了起來,“哈哈,魏老賊,你費盡心思要置懷素於死地,哪知人算不如天算,我六哥是什麼人,告訴你,他早便做下兩手準備,讓你女兒從魏無均那裏探得晉王世子的秘密,冀以馮家對這位世子相救的恩情來遊說他保懷素一命,沒想到,這世子竟不是別人,正正就是懷素的故交。他隨後立即密信司嵐風,把事情告知,我們不知道這晉王世子何在,但司嵐風卻知道,這,就是天意!”
魏成輝心頭一震,隨即劈手往不遠處,背脊朝上,插了不下十數箭的屍首指去,“七王爺,你兄長如此厲害,如今還不是死在老夫手上,你倒有什麼可得意之處!”
他說著餘光極快地朝李兆廷方向一瞥。
李兆廷能在今日趕回,卻原來是這原因,這些日子定必日夜兼程。
連玉死了也要他糟心!
而且,這人死是死了,公子卻不知能不能滿意,這位公子有才華,也有傲氣,未必能認同他的做法。且如今,又讓他親眼看到馮素珍的狀況,心中倒不知道會如何去想?
李兆廷目光此時也正從屍首上收回,朝他看來,“老師應當再記一功。”
魏成輝略鬆了口氣,欠身道:“公子言重,這是老夫的份內事。”
李兆廷又朝後麵的無量頷了頷首,無量也連忙欠了欠身。
素珍突然有些明白那個人方才的話,救她的意義……玄武帶著他往城門方向撤離,他途中醒來,必是看到李兆廷的軍隊,方才設法擺脫玄武折了回來救她,若她還沒死,他就出來拖延時間,等李兆廷趕到……
她靜靜把他看著,而另一邊,阿蘿聽聞,卻渾身發抖,她一步一步地走到那具屍體前,吞了口唾沫,半晌,她伸出手去,猛一用力,把屍身翻轉過來,隨即“啊”的一聲,嚇得坐倒在地。這個血灑一身,軀.體破敗的人怎麼會是他?
她怔怔的想起些事來。
戰亂前,依照李兆廷安排離開的那晚,她把架在後院的那把古琴忘了,遂折回去找,屋門前,她看到一隊人馬停下,下意識和梅兒躲到暗處,未幾,卻發現來人竟是他,還有他的侍衛。
“把盤纏交給阿蘿,另外派些好手保護。”他在馬上淡淡吩咐道。
他那心腹內監明炎初為人十分機靈,立刻問道:“主上不進了?”
他道:“不了。今生注定相欠,進去倒徒惹其傷懷。何況,朕既把懷素視作今生唯一的妻子,進去豈非讓她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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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那玄武使壞,打趣道:“主子,反正天知地知你知。”
他微微一笑,“哪怕隻有天知地知朕知。別廢話,多派些人手保護著,她的安全朕無論如何要保住。”
……
她聞得他對馮素珍的情誼,當時幾乎再次心碎,可終究,他還是惦記著她的安全……
從沒想過,李兆廷是這等身份,不是不驚喜的,進京的時候,她暗中打量妙音,她知道,這女人會是她的勁敵,但她也知道,李兆廷和這人更多是政治聯姻,他心裏的人是她,也許,她能讓他饒連玉一命。到時連玉必定會後悔。
當時,她是這麼想的。
可是,再也沒有機會了。
她要的是馮素珍的慘淡收場,而非他呀……
妙音倒是冷靜多了,雖然,她心裏也有幾分惻隱,畢竟,這個是她過去曾真心欣賞過的男子,隻是,她如今的心再也不在這人身上了。不打不相識,她愛李兆廷,也許,當初對連玉是傾慕多於情愛。
李兆廷曾隱約跟她提過這阿蘿的事。她知道,他們相識在前,有多年同窗情誼,是他一直愛慕著的女子,他也說,若我最先遇到的是你,該多好,但我定會好好待你。不比對待阿蘿差。
沒關係,當日她心係連玉,也早有準備,皇帝的後宮,永遠是弱水三千,隻要做他最愛的人,她又還有什麼可遺憾的?
看這阿蘿對連玉還念念不忘,男人吧,誰不喜歡女人對自己一心一意,她不會明麵和這女子爭寵,她,是他強而有力的盟友,是他的紅顏也是知己,總有的是時機。
李兆廷看阿蘿哭得傷心,淡淡開口,“好了,莫要再悲慟,這人不值得你為他如此。”
阿蘿本半蹲著身子,聞言慢慢起來,卻猛地奔到素珍麵前,狠狠給了她一記耳光,“是你害死了他,是吧?是吧!”
素珍恍惚間無力回避,被打得腦目暈眩,眼前一陣發黑,眼見她再次打來,她伸手護住自己,勉強向後退去,李兆廷猛地上前,把阿蘿抱住,輕輕拍著她肩膀,“行了,你此前雖未染上疫症,但也惹了一場風寒,該好好保重自己才是。”
阿蘿在他懷中失聲痛哭,她並未再追打素珍,李兆廷還是看重馮家恩情的,她不能太逆他意,但她心中對素珍和不遠處魏成輝的恨意,卻是越發深不見底。
“兆廷,我求你,看在我爹的麵上,還有我曾在地牢裏救過你,放過連捷……”
眼前光影搖曳中,目光幾乎沒有離開過連玉屍首的素珍,一頭栽了下去。
李兆廷放開阿蘿,幾步上前把她抱起,立道:“嵐風,到太醫院找大夫。”
“是。”司嵐風連忙頷首。
眼見他抱著人便要往內宮趕去,連捷緩緩開口:“世子大人,這宮中雖有的是人,太醫卻不然,他們早就被我六哥調出京畿,醫治瘟疫,如今已隨軍撤退了。但我是大夫,醫術高明的大夫,我可以替你醫治。你若派人出宮延請大夫,女子不比男子,身子孱弱,萬一出甚差池,那可不妙。但我有個條件。”
李兆廷冷笑一聲,“你想要我饒你性命?”
“不,”連捷搖頭,“我九弟尚未死透,還有一口氣在,我想替他醫治,望你看在同宗份上,留他一命。錯的是父皇,與他無關,若論資排輩,他還是你的堂兄弟。”
盞茶功夫後,李兆廷把素珍抱進天子寢殿旁邊的側殿。魏成輝被派回城樓整頓戰後的軍隊——他離開後,司嵐風在無情的協助下,大軍幾已將攻城的慕容軍剿滅殆盡。
司嵐風則責把李兆廷帶回的大軍安排在京郊先行駐紮。晁晃被囚進宮中牢房,魏無瑕則被魏府精兵帶回府中。
此外,家臣將領數百精挑士兵進宮,暫充禁軍侍衛。
宮中內監頭目、女官、宮婢和太監一律被侍衛從各房驅出,下令仍執行往日工作。
阿蘿和妙音並未離去,在殿外等候。當然,心思各異,妙音並不在乎素珍的死活,阿蘿卻不然,心存此念的,還有魏無淚。
不必魏成輝眼色,她也會留下,魏成輝是要她查察素珍情況,而對她來說,後宮未建,卻已遭遇強敵,但她聲色未動,隻是含笑上前和顧妙二人打招呼。
小四依照連捷的吩咐,派人到太醫院拿了工具和藥物,又挑了幾名手腳靈活的內侍、宮女給連捷。
連捷傷得不輕,但仍飛快地指揮內侍宮女洗燙刀剪,準備熱水。
他命人把連琴衣衫剪開,先給處理傷口,縫針,施針……待連琴脈象稍回,又吩咐內侍抓藥煎湯,給他灌下去。
李兆廷隨後命人把連琴扔進宮中地牢。
連捷開始為素珍療傷。目光落到素珍衣裙上的血跡位置時,他有過片刻的驚愕,隨即一把抓起素珍的手腕。
李兆廷目光極利,瞬即出聲,“如何,可是傷勢出了什麼問題?依我看她的傷就在頭臉和肩膀,不似還有其他。”
連捷隨即冷笑相回,“難道司嵐風沒有告訴你,你的好臣子曾把她囚在自己府中,百般拷打折磨?”
李兆廷並未理會他挑釁,隻冷冷道:“她身體如何是她的事,但你自詡醫術高明,若無法把握救人時間,讓她出事,那末,我會立刻殺死連琴。”
“那便世子請出去,在下要為她施手術,人多不便。”連捷也冷冷道。
小四狠狠看他一眼,卻見李兆廷朝己示意,正要把侍從出去,又聽得他吩咐道:“女侍留下,負責擦洗、換衣,給七王爺打個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