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校長室幹嘛?”杜尚說。
蔡方元偷眼瞧了瞧林其樂,又瞧另外倆哥們兒。“我……”他索性說了,“我的書讓他拿走了!我得拿回來。”
林其樂眨了眨眼,詫異道:“什麼書,他拿你的書幹什麼。”
杜尚在旁邊,表情略尷尬。
餘樵無奈地看蔡方元:“你自己去啊?”他抬起頭,瞧了一眼學校的二層樓有多高。
餘樵又和林其樂對視了一眼,林其樂二話不說,把身子一扭,又開始給這三個人帶路了。
作為學校廣播站的前任播音員,林其樂過去沒少進出校長室。對那個地方,她可是再熟悉不過了。
四個小學生繞過了教學樓的牆根,走上台階,悄悄聚在校長室窗子底下——校長室在二樓,雖說後牆這條小路也高,但也不好往上爬。蔡方元苦著臉,在其他三人堅決的注目下,抱著頭先行蹲到了牆根處。
林其樂走過去了,她腳穿的小紅鞋踩在了蔡方元肩上。
四個人裏,屬林其樂最輕。可蔡經理家這位公子嬌貴的身軀仍是不堪如此的“重負”。
“你就不能輕點兒!”蔡方元慘叫道。林其樂踩在他身上,人站得高了些,腳底自然不平穩。“你……你別亂動啊!”林其樂把手扶在粗礪的牆麵上,低頭慌張道。
餘樵和杜尚這時候趕緊過來幫忙,他們倆一人一邊兒,熟門熟路的,抬起林其樂的鞋底,把她更往上麵推,好讓林其樂踩到他們倆人的肩膀上去。
林其樂使勁兒用手在上麵扒,手指尖生疼,好不容易才把校長室那扇窗戶扒得更開些。
蔡方元算是完成了階段性任務。他拍拍肩膀上的灰,站起來退到一邊,伸手指揮道:“快點兒啊林其樂!”
杜尚從下麵撐住了林其樂一隻腳,特吃力:“你是不是又沉了……”
林其樂也顧不上搭理他們。她雙手使勁兒扒住窗戶兩邊,左腳踩在了杜尚手上,右腿膝蓋屈起來,磕在了校長室那道金屬製的窗框牙子上。
膝蓋在窗框上壓下去了,再起來就是三道血印子,林其樂卻毫不在意。她左腳一蹬,身體向前從校長室的窗戶裏一個跟鬥翻進去,英姿颯爽,完美落地。
雖然沒有觀眾為她鼓掌。
距離放學還有半小時。往常這時候,老校長總在國旗杆下搖頭晃腦地聽單田芳評書,校長室裏一向是沒有人的。
今天卻與以往不同。
“蔣嶠西在省城實驗附小,可是鼎鼎有名的奧數尖子!拿過年級第一的!老校長,他絕對不可能來咱們這兒入學考試隻考十分啊,判卷判錯了吧?!”
“錯什麼啊錯!”隻聽校長本人在辦公室外間無奈道,“他一張卷子隻寫了一道題,別的連答都沒答!不管這孩子是不會做還是不想做,這分數在我們這兒隻能重新讀三年級!”
“孫校長!”那個人崩潰道,“孩子今天第一天從省城過來,坐車顛簸了那麼久,是吃也不習慣,睡也不習慣,他……他純屬發揮失常啊!”
“你們這就是為難我了。”老校長說。
“是您為難我們!”那人都快哭了,“人家蔣經理這個兒子能從省城轉學到咱們這兒來,是對咱們教學水平的信任。孩子九歲了,你讓他重讀三年級,不可能的!你也要看看人家電建公司的麵子,蔣經理現在提的啊,我告訴您,過幾年回了總部直接就是二把手了——”
相比外間的爭執吵鬧,裏間就安靜多了。林其樂也是這時候才發現,並不是沒有觀眾的。
就在不遠的地方,沙發旁邊,站著一個挺高的男孩。
雖然素未謀麵。
林其樂如同忘了眨眼,她出了神了,盯著他看。
不,不是一次,是兩次。
林其樂一生中曾遇過無數看起來跨不過去的坎。
九歲那年,她遇到了兩道坎。
至少在林其樂長大成人之前,她都沒能跨過去。
這男孩看起來很不友善,他周圍極安靜,安靜得甚至有點肅穆的意思了,站在這裏,死氣沉沉的,連呼吸聲也沒有。他穿著林其樂從沒見過的衣服,背著林其樂從沒見過的方形黑色書包,站在一隻行李箱旁邊。他不像群山市的人,不像林其樂生活中的人,膚色雪白,是林其樂隻有在卡通動畫裏才見過的那種男孩的樣貌。他抬起了眼睛,在這種令人不安的寂靜氣氛裏,把林其樂剛剛整個“犯罪過程”盡收眼底。
“林其樂!”身後的窗外,是蔡方元壓低了聲音在催促她,“你找著我的書了嗎!”
緊接著是杜尚的聲音:“你先告訴她到底什麼書啊。”
“我用掛曆包了書皮兒了,”蔡方元朝樓上喊,“正麵寫了我名字,還有‘小學生必背古詩詞一百首’——”
“蔡方元!我就知道是你!”不知怎麼的,老校長突然從外間打開了窗戶,他朝樓下喊道,“你們幾個兔崽子,給我站住!”
林其樂嚇得手指揪住了自己裙子,她看著裏間的門被從外頭猛地推開了。
好多大人闖進來,他們圍在那個過於安靜的男孩身旁,詫異望著眼前這個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