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校長也進來了,他一見林其樂傻站在窗邊,痛心疾首道:“林櫻桃!現在打電話把你爸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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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建公司林電工,林海風,正在車間裏埋頭工作。他接到同事傳來的口信,一是說,總部大領導,蔣政蔣經理,調到群山工地來了,今晚在工人俱樂部要辦一個小型的歡迎會。
二是說,林櫻桃又闖禍了,電廠小學孫校長叫林爸爸去學校,聽訓話。
林電工從梯子上慢吞吞下來了,苦笑著脫手套,摘掉安全帽。他穿著一身深藍色素樸的工作服,撣撣身上的粉塵。他家有個調皮搗蛋的女兒,在群山工地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在值班表簽了名字,翻過了下班牌,林電工這就可以下班了。他走到人事部門口。“小唐,”他朝門裏說,“新婚快樂啊!”
“林工,趕緊去吧!”小唐把一包喜糖塞給他,她和周圍幾個女同事一同笑著,“蔡經理和餘班長已經在外麵等你了!好好聽訓話啊!”
群山項目工地總經理,蔡嶽,是小學生蔡方元的爸爸。
群山項目工地檢修班班長,勞動模範餘振峰,是小學生餘樵的爸爸。
群山項目工地普通電工,林海風,是小學生林其樂的爸爸。
三個大老爺們,人到中年,擠在蔡經理那輛小轎車上,從工地往中能電廠小學浩浩蕩蕩趕去。
出工地大門的時候,幾位門衛小哥也笑著打招呼:“蔡經理!餘班長!林工!又去聽指示啊?”
蔡經理這個人,舉止頗斯文,戴個金邊眼鏡,兒子成天闖禍,作天作地的,他也蠻不好意思。他朝門衛招了招手,大門開了,他對身後兩位老弟兄說:“總部調來的那個蔣經理,昨晚住在招待所了。我今天請生產部的劉經理拉了一幫夥計去幫他搬家,今晚叫劉經理代表他們敬個酒——”
“搬到哪兒去了?”餘班長人高馬大的,坐在後排,他一個人就能占兩個座位,皺個眉頭都虎虎生威的,“家屬宿舍不早就住滿了。”
蔡經理伸手一指餘班長身邊的林電工。
“林工家隔壁那個鍋爐隊於隊長,上星期不是調萊水工地去了嗎,房子正好空出來了。”
餘班長聽了,點點頭,沒再問。林電工倒是很意外:“我們那排……房子小了點兒吧。他從總部來的,能適應嗎?”
“總部來的也沒辦法啊,”蔡經理瞅著窗外,電廠小學眨眼就快到了,他無奈道,“蔣經理身邊就帶了那麼一個兒子,領導房都住滿了,隻能弄套雙職工房給他先當單身宿舍住著了。”
以林其樂為首的電廠小學四個叛逆分子站成一排,站在老校長辦公桌前,一個個低著頭挨批評。林其樂睜著大眼,偷偷打量校長桌上那隻硯台,她發現那個硯台裏頭一圈一圈的,像樹的年輪,難道硯台也有年輪。
杜尚和餘樵、蔡方元仨人站在旁邊,扭頭瞅那個被一群大人圍住的轉學生,竊竊私語:“哎,你看他穿的那鞋!”
蔡方元用手掩著嘴,壓低聲音:“美國喬丹!好幾千塊!”
外麵傳來規規矩矩的敲門聲。
門一開,就是蔡方元他爸,蔡經理的聲音,字正腔圓的:“蔡方元!又惹什麼麻煩讓孫校長生氣啦——”
那聲調起初是頗具威嚴的,這時忽然轉了個方向,像初秋的柳葉子,打著旋就乘風上去了。
“哎呀,蔣經理!”蔡爸爸聲音裏全是驚喜,在外間寒暄起來,“太巧了太巧了,你來給,來給孩子辦轉學啊?”
林其樂悄悄轉過頭去,她看到了爸爸出現在門外。
不同於蔡經理在人群中熱情地攀談,林電工臉上帶著笑,卻一直停留在人群外緣。
“爸爸,”林其樂小聲叫他,“爸爸!”
三位家長跟在老校長身後進來了,還有那群陌生的大人。
老校長邊走邊解釋:“這三位,常來!來我這兒就跟串門一樣!”
林其樂躲到了爸爸身後,手指抓住爸爸工作服的一角。林電工一開始檢查了她受傷的膝蓋,又問其他幾個孩子有沒有受傷,特別是杜尚。
“膝蓋疼不疼?”爸爸匆匆小聲問她。
林其樂立刻搖頭,兩條馬尾在她肩頭掃過。
老校長坐下了,端起茶缸子喝了口茶,然後開始今天的訓話,主要針對這四個冥頑不靈調皮搗蛋的問題小學生。林爸爸一邊跟老同事一起聽著,一邊從褲袋裏摸出一小塊紅色喜糖,向後塞進了林其樂手裏。
林其樂忍著開心,用手心包住那塊糖,飛快藏到了身後去。
為免被其他人發現,林其樂朝周圍看了看,又向後瞥了一眼。
那個叫蔣嶠西的省城來的男孩子,被一群大人圍在中間,就站在她的身後。
蔣嶠西垂著眼,麵色蒼白,神情冷漠。仿佛在這裏多待一分一秒對他而言都是折磨,他已經快無法忍受了,隻是身邊人太多,父親也在,他隻能這麼堅持著。
林其樂一愣,立即轉過了身去。她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也學著板起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