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和男人間的友誼總來得比較容易,當穆子業拿起第二根炸雞翅膀往嘴裏塞時,我們已經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你是學數學的?那你知道1、3、5、7、8;2、4、6;5、9這三組數字的規律嗎?”金黃色的炸麵粉沾滿穆子業的嘴巴,他嘟著嘴問我。從他眨個不停的眼睛裏,我看出他還不大相信我的專業水平。也對,不是所有哲學院畢業的都做得了哲學家,也不是所有學數學的就解得了數學題的。
當然,我自認為我不算不學無術。
看了眼直朝我翻白眼的穆中華,我指頭在肯德基米白色的桌麵上比劃:“8-{7-[5-(3-1)]}=4;6-(4-2)=4;9-5=4,把幾組數字倒過來排列,再依次相減,結果都是4。”
“哇,哥哥,你好厲害,穆中華都不會!”我微笑著又遞了根去給穆子業,然後事情就毫無預兆地異常順利地發生了。
穆子業睜圓了眼睛對我說:“哥哥,你來我家教我做作業吧,我好多數學題都不會呢!”
在穆中華刀子般的眼光中,我略作猶豫後,說:“好啊。”
【穆中華】
穆子業不是我親弟弟。
在他直呼我大名卻叫葉之遠那個書呆子哥哥的時候,他身體裏那一半和我相同的DNA就被我瞬間清零了。
“叛徒。”拎著肯德基的打包袋,我掏鑰匙開門時對跟在我身後的穆子業說。我竟不知道,這小屁孩兒有主意倒沒經過我同意就和葉之遠約定好了家教的時間,還是在我家。
“姐,現在有十個啤酒瓶,三個啤酒瓶能換一瓶啤酒,問最多能換多少瓶啤酒?請回答,3、2、1。答不出來吧?答不出來就不許叫我叛徒。”穆子業拿“誰讓你教不了我了”的眼神瞟我一眼,然後脫了鞋“蹬蹬蹬”地進屋。這死小孩,學會鄙視他姐了!
我脫著鞋,尋思著怎麼不讓一個書呆子進我家門。等我脫鞋進了屋,發現家裏早來了一個我更不想見的人。
“你怎麼來了?”我看著坐在沙發上的顧千山。我家那個有了年頭的木頭茶幾前,韓琤在倒茶,而外婆坐在顧千山旁邊,像看親孫子似的看著那個男的:“千山說他有兩張音樂會的票,想找你去聽,我想著你是外地卡,打電話怪浪費錢的,就把千山帶回家了,一來算認認門,二來你們也不用單獨約了,一會兒直接去音樂廳就成。”
我心想,外婆你還真會算計,我就那麼殘次品,讓你這麼迫不及待地把我低價處理出去。外婆像看懂我的眼神,笑眯眯地朝我點點頭。天,要我親命了。
“我要給穆子業輔導功課。”我朝穆子業使了個眼色,他還算識相,認真點頭:“是的,外婆,語文數學英語我有好多都不會。姐姐說了晚上要教我。”
後來我和穆子業一前一後進了房間,我躺在床上,衝穆子業說了一句:“還算識相。”
“可是,穆中華,我擔心……”我斜了穆子業一眼,他坐在我的椅子上,腿依舊碰不到地,他兩手張開,花瓣兒一樣托著下巴,樣子看上去竟然有些憂愁。我想不明白,這麼小的孩子哪來的憂愁。
“擔心什麼?”閉上眼,我懶懶地問,一天之內前後應付兩個男人,真是不輕鬆。
“我擔心,你要是真嫁不出去了,豈不是要在家裏繼續折磨我好多年?”
我沒說話,直接抓起床上的枕頭丟向穆子業,可枕頭被外婆抓在手裏時,我想今天恐怕是躲不過了。
還真沒躲過。
三個小時後,我和顧千山坐在臨水市文化中心的五號大廳,耳朵裏塞滿了一個俄羅斯女人時高時低的饒舌發音。顧千山聽得認真,我想著自己的心事。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輕輕碰我的胳膊,我抬頭看到顧千山微笑著對我說:“已經結束了。”
“哦。”我應聲起身。
我們不是最磨蹭的,經過燈光曼妙的走廊時,有對情侶站在角落的陰影裏正難舍難分,那個男的的背影有點眼熟,我想再看一眼,剛巧顧千山和我說話,沒辦法,我收回目光應付他:“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這是俄羅斯一出很有名的歌劇,主唱是一位法籍俄國人,可你好像不喜歡?”
“可以把那個‘好像’去掉。”我打個哈欠,每次有心事的時候,我就愛犯困,因為大腦疲勞,“比彈棉花差不了多少。”
我深吸口氣,覺得還是早點攤牌比較好:“顧千山,說實話我對你沒什麼好感,見麵純粹因為我外婆……”
我話還沒說完,他竟然就點頭說:“我媽喜歡你,我也有喜歡的人,不是你。”
奶奶個熊的,我本來還想著要是能湊合,我先拿這男的湊合著使使,敢情不是襄王有意、神女無情,是倆信號壓根兒不在一頻段,根本都在狀況外嘛!
那天回到家,南禕站在窗邊吹頭發,我坐在白天穆子業坐過的地方繼續他的動作——憂愁。
外婆長了一個瘤,走前她有個心願,就算我不結婚,至少也要領個中意的男人回來給她瞧,俗話說,三條腿的蛤蟆難找,兩隻手的男人滿大街都是。可是外婆啊,你還不如讓我找個三條腿的蛤蟆回來給你呢!
南禕吹好頭發,鑽進被窩朝我招手:“哎,中華,和你說個事兒。”
【葉之遠】
我平時不大吃肯德基這類的垃圾食品,可今天的這餐卻意外地味道不錯,特別是穆中華聽到我答應她弟弟時,她臉上的那種表情讓我覺得嘴裏的油炸食品比起魚翅來,也沒差什麼。
我吹著口哨,回家進門。客廳裏,我媽拉著平萱一起看電視,我看看腕上的手表,這個時間該是在播動畫片。